《泡沫之夏1-3全集》

泡沫之夏3

(约228928字)
和少爷结婚,应该很讨厌看见曾经伤害过您的我继续留在少爷身边。”沈管家眼角有皱纹,仿佛忽然老了五岁。
尹夏沫凝视他。
半晌,她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说:“如果是因为我而决定离开,那么,就为了欧辰而留下来吧。”
“……”
沈管家呆住。
“过去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又哪里说得清楚。”她唇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虽然在危难的时候,逼债如同雪上加霜,可是那原本就是我养父欠下欧氏集团的钱,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虽然我怨恨你们竟然忍心让小澄在别墅门外的大雨中昏迷整整一夜无人问津,只是,我又何曾没有任性地折磨过欧辰。因因果果,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报应,我无法做到问心无愧,又有什么资格赶你走呢?”  
“尹小姐……”沈管家动容,顿了一顿,又摇头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没有资格再留下来。”
看着这个固执的老人。
尹夏沫轻吸口气,说:“即使你走了,又能弥补些什么呢?……留下吧,不要让欧辰身边再少一个亲厚的人,欧辰离不开您,您——恐怕也离不开欧辰吧。”
“至于我,”她的眼底澄静如琥珀,“如果需要,我可以让眼睛过滤掉任何不想看到的事物。”
说完,她将老人手中的行李箱接过来,重新放回桌上。7
走出沈管家的卧室。
尹夏沫心里一片宁静,在秋日的阳光里,过去的事情在终于知道真相之后如同乌云被渐渐吹散。曾经怨恨过他,以为那些都是他的报复,以为他以前对她的感情只如对洋娃娃一般,喜欢就要占有,得不到就要毁掉。
可是——
原来是她误会了他。
在那个樱花树下的分手之夜,他竟然……
阳光照耀的地面上,有一个斜长的投影,她怔怔地抬起头,那人赫然正是欧辰。他站在走廊里的落地玻璃窗前,不知已经站在那里多久,光线从身后漫射而来,他的轮廓仿佛被太阳的光芒镶上金边,手腕上的绿蕾丝在秋日微风中轻轻飘飞。
“你——是来找我吗?”  
声音里有压抑的黯然,欧辰凝视着她。当佣人告诉他,她正在客厅等候时,短暂的欣喜过后却是一阵心慌。方才她与沈管家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虽然感激她挽留下来了沈管家,可是又担心她的不介意是因为不会和他生活在一起。
她来找他。
是由于无法宽宥六年前的痛苦往事而要求取消婚礼吗?  
“是的。原本前两天就打算来的,但是医院里小澄透析的时候反应比较强烈,所以今天才过来。”她轻声说。
“现在怎样?”  
“已经恢复过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欧辰带她走进书房,那里很安静,没有佣人。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黑色的书桌,深绿色的窗帘。六年前她经常在这个房间安静地做功课,他在旁边看一些公司的情况汇报。偶尔抬头,她会发现他正出神地凝视着自己,眼睛像春日湖泊的水面一样是明亮的绿色。
书房里跟六年前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桌上多摆了一些照片相框。
各式原木的镜框里,有些照片的场景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以为只有一份,只被藏在她客厅的木盒里。一张是校园的广场上,少年的他轻弯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吻;一张是湖边,年少的她背倚着加长林肯,温柔地用毛巾为晨跑回来的他擦拭汗水。
有一些是新的照片,一张是为蕾欧拍广告时,她在蔚蓝的大海里扮成可爱的小美人鱼;一张是傍晚的彩霞中,她低头为他缠系绿蕾丝,重重叠叠的绿蕾丝缠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仿佛被霞光映成一幅画……
还有一些照片的镜框被掩映着看不清楚,望着那些照片,她的心如同被重重地拧了一下,疼痛慢慢扩散开来。
“刚刚收到了侦讯社传真过来的调查结果,正打算拿到医院给你看。”欧辰拿起一份文件,递到她的面前,凝声说,“虽然是沈管家授意通过法院收回你们的房子和冻结银行帐户,不过,那些欺负你和小澄的人并不是沈管家派去的。他们是一伙流氓,想趁火打劫,在欧氏集团正式接收房子之前将值钱的东西搬走,不料正好被你们撞上,所以冒充是欧氏集团的人员。”  
尹夏沫惊住。
翻开那份文件,她手指一颤,昔日那个黝黑青年的照片赫然印在纸页上,浓稠的血腥气,猥亵猖狂的笑声,她闭上眼睛,努力不让黑暗再次将她包围!  
“他已经死了。”
“……”她脸色苍白,“是被我……”
“不是。当时他住院一段时间就康复了,但是三年后在一次斗殴中被人打死了。”原打算将那个欺负她的黝黑青年抓过来,让她决定如何处置,却料不到那人居然已经死了。
慢慢将文件合上。
尹夏沫望着窗外的阳光,时间一晃而过,所谓的恩恩怨怨在上天的安排面前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夏沫……”  
欧辰的低语将她从思绪中唤回,抬起头,她察觉到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底的黯绿深幽无底。
“……如果你今天来,是因为无法原谅过去的事情而要求取消婚约……”
她睫毛微颤,定定地望着他。
“我不会同意。我会补偿你,所有因为我而受到的伤害,我都会补偿你。我会让你过得幸福,爱你所爱的一切,再不让你害怕,不让你难过或者流泪,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最幸福快乐的人。”突然伸臂将她拥入怀中,欧辰的下颌放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地说,“所以……不要取消婚礼,不要在我幸福得不敢置信的时候,让我再次坠入地狱……”
“欧辰……”
她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仰起头,可是他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在恐惧什么,不肯让她哪怕稍微地离开。于是,她只能在他的双臂的禁锢中,轻声说:  
“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
“对不起,我一直误会那些事情是你做的,怨恨了你很长的时间。”她对着他的胸口说。
“……”
欧辰的手臂顿时僵住!  
这代表着……她开始接受他了吗?松开她,他如石雕般望着她仰起的面庞,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宁静而清透。
“那晚……你出了车祸?”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静静流淌,想起沈管家在病房里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的歉疚更加浓深了些。虽然告诉自己那也许不过是一场巧合的意外,可是……莫名的不安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车祸……
欧辰心中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苦涩的滋味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绝望狂乱的夜晚……
…………
……
大雨中。
无人的公路,他疯狂地将车速加到最大,雨水狂乱地打在车窗上,空中炸开闪电和惊雷,白茫茫的雨世界,他知道她已经彻底将他逐出了她的世界,她从没有喜欢过他,也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雪亮的灯光!  
一辆巨型卡车突然出现在公路前面!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木然地听着雨水哗哗从车窗滑落,什么都不再能看得清楚,只有她绝情冰冷的话语和漠然离开的背影在脑中撕扯翻涌……
“……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肯留下,哪怕只要她再看他一眼。而漫天白色的夜雾里,她的背影是漆黑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除非——”
没有回头,她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背影冰冷。
“——你死掉。”
死掉……
她就会原谅他了吧……
卡车雪亮眩晕的灯光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寂静的雨世界,卡车刺耳的刹车声,轰然的巨响……
死掉……
她就会原谅他了吧……
……
…………
“那是一起意外事故。”
欧辰平静地说,不想再过多地谈论这个话题,他转身去书桌上拿起一份名单,对她说:“婚礼的请柬已经送出去了,你看一下有没有漏掉你的朋友们。”
“真的吗……”
虽然罪恶感可以因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减轻一些,可是,为什么看着面容无波的欧辰,她心中的不安却更加强烈了,是她做错了吧,当时年少任性的她是那样狠狠地伤害了他……
“是的。”他淡淡的说,“你不必再想这些事情。后天我们就会结婚,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你只要记得……”
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他凝视着她,眼中有暗亮的光芒。
“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福……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有种难以言诉的颤抖和温暖在血液里流淌开来,然而恍惚间一个寂寞如雾的影子从她心头缓缓闪过,让那股温暖又渐渐消失无踪。
她是注定不会幸福的人吧。
或者,她也并不在意那些幸福。幸福只不过是虚幻的泡沫,七彩斑斓地在空中飘着,轻轻一握就会碎掉。
***  ***  
尹夏沫原本打算直接从医院到婚礼现场就可以了,但是尹澄坚决反对,说姐姐应该是幸福甜蜜的新娘,从医院出嫁太不吉利了。她觉得从小澄嘴里听到“吉利”两个字很有趣,小澄却不理会她的取笑,居然说动了医生们同意他回家两天。
于是她和小澄在婚礼举行的前一天,回到了家中。珍恩将她们送到楼下就连声喊着已经约好了做美容,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夏沫的婚礼上,又开着车跑走了。
打开大门,她以为久未居住的房屋应该是灰尘飞扬的,然而竟明亮整洁纤尘不染,地板干净得可以当镜子,沙发的套罩似乎也是被洗干净后重新罩上的,客厅的桌子上居然还摆着一个插满了盛开的百合花的水晶花瓶。
黑猫“喵”地一声精神十足地从阳台窜出来,尹澄惊喜地抱着它又亲又摸。
是欧辰……
尹夏沫打量着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屋子。房子的钥匙她给过欧辰一套,让他帮忙暂时照顾黑猫。他竟是如此细心的男人吗?是六年之后的他改变了,还是六年之前的她没有发现。
傍晚尹澄穿上围裙准备做饭,说是好久没做饭给她吃,手都有点痒了。她将他拉出厨房,他又笑着挤进去,最后只得每人各做了两道菜,她做的是他爱吃的,他做的是她爱吃的。
吃晚饭的时候,尹澄有点兴奋。
他不停地问她明天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他真的可以挽着她的手进入礼堂吗,需不需要找一个父辈的人来陪她。万一他踩到她的长裙怎么办,万一他不舍得把她交给欧辰怎么办,婚礼当天的捧花还是用新鲜的最好,他明天清早就要跑到花店去买!  
尹夏沫微笑着回答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直到觉得太兴奋会影响他的休息,她才命令他立刻回卧室休息。
月光从客厅的窗户照进来。
她望着忽然安静下来的屋子,心中一片静静的回声,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默默走进自己的卧室,雪白的婚纱就放在她的床边,皎洁的月光将婚纱洒照得有种圣洁的光芒。
她席地而坐。
望着窗外的月色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良久。
黑猫悄悄跑了进来,偎进她的怀里,她的手指缓慢地抚摸着黑猫的皮毛,脑中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她什么都没有在想。这样是最好的吧,她能做到的,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同样的月光。  
欧辰站在阳台上,他双手扶着栏杆,手腕的绿蕾丝在夜风中飞舞。他的眼睛黯绿如森林,也许他会因为对她的胁迫而受到惩罚,但是只要能够和她结婚,能够将他和她的名字维系在一起,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他祈求上天。
将这最后一次留住她的机会赐予他。
同样的月光。
洛熙沉默地坐在深紫色的沙发里,他已经坐在那里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也不觉得饥饿。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如同栀子花般雪白,眼珠却漆黑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
明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她真的……
要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明天……
他还有明天吗……
第六章 1
清早时分,珍恩就敲响了大门。她神采奕奕,穿着一身如粉色玫瑰花瓣般可爱美丽的纱裙,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白色纱绢簇拥着的新鲜的百合雏菊,露珠在花朵上晶晶盈盈。
“我好看吗?”  
将新娘捧花交给尹澄后,珍恩开心地在客厅中央旋转,粉红色的层层纱裙在空中荡出甜蜜灵动的圆圈,她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仿佛新娘是她,而不是微笑着坐在沙发里的尹夏沫。
“珍恩姐很漂亮,裙子也很好看!”  
小心翼翼地将捧花放好,尹澄笑着用力点头,心里的幸福感就如那些花儿一样绽放开来。姐姐要出嫁了,虽然舍不得姐姐嫁人,虽然舍不得从此在她生命里有了比他最重要的人,可是,姐姐从此有了她的家庭,将来会有可爱的小宝宝,今天应该是姐姐最幸福的一天。
“裙子是欧辰准备的,昨天的美容也是欧辰准备的。”珍恩停下旋转,笑盈盈地望着夏沫说,“夏沫,欧辰真的很宠你呢,一点都不舍得让你劳累,而他自己把婚礼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甚至潘楠的伴娘服……哈哈,一会儿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清晨的阳光将尹夏沫的面容照得洁白如象牙。
她的笑容很平静。
静静地听珍恩叽叽喳喳地说话。
“夏沫……”珍恩坐到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会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欧辰那么爱你,他简直可以将全世界都放在你的脚下!对了,你知道那个可恶的爆周刊吧,欧氏集团已经将它完全收购了,橘子传媒也被欧氏集团并购了大量股份,所以往后再也不会有记者说你坏话,今天的婚礼也一定会非常非常圆满!”  
尹夏沫微怔。
那些关于记者的事情她并不很关心,只是珍恩的声音是那么兴奋快乐的,她的手却微凉而紧张。
“珍恩……”
“你一定要幸福!你一定会幸福!夏沫……真的,你会幸福的,你的选择不会错,你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珍恩试图用这样的语气来说服自己,是的,夏沫一向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这次也不会例外!可是,她的眼中却突然涌出了泪花,赶快低下头去,狼狈地擦着泪水。
“珍恩姐!”  
尹澄将纸巾递给珍恩,看着她流泪的模样,心里忽然也重重地酸了起来。他赶忙轻咳一声,笑着说:  
“谢谢珍恩姐买来了捧花,这样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我会的。”尹夏沫反握住她的手,珍恩眼睛红红地抬起头,她对珍恩微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后悔。你放心,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
“嗯!”  
珍恩的眼泪哗地又涌了出来,她又哭又笑,狼狈得像孩子一样,连声喊着说:“哎呀,我真像一个傻瓜……啊,我的妆,我的妆一定花了!”  
就在屋里闹哄哄充满快乐和不舍的气氛时,潘楠赶来了。
果然如珍恩所说,潘楠的伴娘服是很值得一看的。因为素来不喜粉红色和裙子,欧辰派来的服装设计师为她特别设计了帅气又别致的伴娘装。
白色的雪纺纱长袖衬衣,粉红色的紧身小马甲,马甲下面缀着一层粉色的蕾丝,细细透明,宛如一层轻盈的裙摆,下身是白色的紧身长裤,白色的长靴,靴上点缀几颗粉色的水晶,又如男孩子般俊秀,又透出几分女孩子的妩媚。
潘楠没有像珍恩一样哭哭啼啼地伤感,送上祝福之后她就开始麻利地动手帮夏沫穿婚纱。珍恩飞快地整理好自己哭花掉的妆容,也来帮忙给夏沫做新娘的造型。
欧辰原本指定了著名的新娘化妆造型师,但是尹夏沫说只要珍恩就足够了。
早晨的阳光如水晶般透明。
尹夏沫静静地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雪白的婚纱已经穿在她的身上,细细的绢纱锦缎被阳光照耀出柔和的光芒,恍如是在圣洁唯美的梦境中。
潘楠为她轻轻梳着长发,珍恩将粉底胭脂擦在她的脸上,潘楠为她从欧辰买来的成打成打的高跟鞋中挑选出一双最合适舒服的,珍恩将她的头发松松挽起,一串含苞待放的小小茉莉花插入她的黑发,几缕微卷的长发垂下,浪漫又清新。
宁静地,尹夏沫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
阳光拂照着她洁白的肌肤。
琥珀色的眼瞳。
如玫瑰花瓣的双唇。
精致的下巴。
优美修长的脖颈。
如象牙般白皙清瘦的肩膀。
阳光缓缓轻柔地流淌……
“好美啊……”
珍恩低声赞叹,站在客厅中央穿着婚纱的夏沫圣洁美丽得如同是从天国的传说中走出来的女神,那种光芒让她的眼睛都微微眩晕。
潘楠也出神地望着夏沫。
她不知道为什么夏沫会突然决定嫁给欧辰,也不知道在夏沫和洛熙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曾经问过夏沫,夏沫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告诉她说,那是她的选择。
虽然惋惜夏沫和洛熙最终没有走在一起,虽然曾经期盼夏沫和洛熙能够破镜重圆,可是夏沫依旧是她的朋友,她会尊重并且支持夏沫的任何决定。
尹澄微笑地看着姐姐,忽然眼眶湿润了起来,他低头将新娘捧花拿起,缓步走过去,将那束鲜花送到夏沫的怀中。
“姐,祝你幸福。”
晨光中,他含笑轻轻拥住姐姐的肩膀,将他所有的祝福送给她。
白色的加长豪华劳斯莱斯房车停在楼下。
美丽的粉色玫瑰花环。
白色制服金纽扣的司机静静守候在车旁。
欧氏集团负责安排婚礼的公关部曾经要准备浩大的车队来迎接她,尹夏沫拒绝了,她对欧辰说,她不想要过多的喧哗,只想平静地到达举行婚礼的礼堂。
欧辰凝视她片刻,应允了。
白色的加长劳斯莱斯房车在上午的阳光中缓缓行驶。
阳光明媚而刺眼。
风却很大。
大风将道路两旁的树木猛烈地吹着,枝叶哗啦啦地剧响,光影在树叶间被狂乱地筛碎,透过车窗,车内的光亮忽明忽暗,如同不停变幻的黑白投影。
车内的空间非常宽敞,潘楠和珍恩坐在一排,面对面坐的是尹澄和尹夏沫。尹夏沫怀抱着百合雏菊的捧花,唇角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笑容平静而遥远。
车内充满热烈的气氛,珍恩快乐地谈笑着,问小澄要代替父亲的角色将夏沫送到欧辰身边会不会紧张,问夏沫和欧辰打算去哪里度蜜月,让夏沫婚礼结束后一定要记得将捧花扔给她……
莫名的不安和内疚让珍恩不敢去看夏沫的脸,只是不停地说着笑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让车内的气氛有一点点的凝滞。夏沫会幸福的,大家都会幸福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这样的,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加长劳斯莱斯突然刹车!  
车内四人的身体都被震得微微颠了一下,然后听到司机按响了喇叭,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再次按响喇叭,似乎是想要让前方的车辆让开道路。
珍恩疑惑地扭头望去,透过车子的前挡风玻璃,远远地看到一辆横拦在路上的汽车和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震惊地张大嘴巴,然后惊栗地又转头向夏沫看去。
“他真的来了……”
定定地望着车前方的那个人,潘楠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昨晚她实在担心洛熙,忍不住给他打电话,终于接通后,电话那端他低哑微弱的声音让她突然恐惧了起来,仿佛他的生命如同流沙,正随着夏沫一分一秒即将临近的婚期而飞快消逝!  
于是在一种突出其来的冲动之下,她透露了夏沫今天去教堂的僻静路线。是最后的机会了吧,属于那两人的最后的机会……
风将树木吹得剧烈摇摆。
明亮刺眼的阳光。
金黄色的树叶,安静的道路,白色的宝马车横亘在前方,洛熙静静地倚车而立。他好像已经在那里很久很久,黑玉般的发丝上还有晶莹剔透的晨露在闪亮。
树叶间晃动的光影将车内的世界摇曳得明暗不定。
盛开的百合花静静躺在尹夏沫的臂弯,她的面容却比百合花瓣还要雪白失色,远远地凝视着那人,如同隔了千山万水。她僵硬地坐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将捧花周围的绢纱握得“沙沙”轻响。
***  ***  
圣彼得大教堂里空旷安静。
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彩色的玻璃上描绘着各种画面,恍若是来自天堂的神圣光芒,教堂顶部的天穹绘有恢弘的彩色壁画,婚礼的来宾们在外面还没有入场,只有欧辰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堂内。
他穿着黑色笔挺的礼服。
默默出神。
半晌,欧辰缓慢地转过身,暗烈的目光从一排排空的座位望向礼堂的入口,胸口涌出一股滚烫的热流。今天她将要身披雪白的婚纱从那里向他走来,从此她的名字将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她将成为他的妻。
永不分离。
***  ***  
车内,潘楠暗暗叹息了一声,她只希望夏沫能够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珍恩的神情里却有种隐约的惶恐,目光从夏沫那里移到尹澄身上,看着尹澄那因为婚礼而兴奋却苍白虚弱依旧的面容,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姐……”
尹澄怔仲地看着姐姐,不知道洛熙哥哥的出现会不会将姐姐的婚礼打乱。
树叶剧烈地摇晃着,一道刺目的阳光亮晃晃地透过车窗玻璃照在尹夏沫的眼睛上,她静默着,缓缓地垂下睫毛,幽长的睫毛在洁白的面容上映下两弯乌黑的阴影。
盛开的百合花和雏菊放在车座上。
她手指微颤,双手交握了一下,良久,仿佛终于下定了主意,轻轻伸出右手将车门打开。
“夏沫!”  
珍恩焦急地伸手想将她拉回来,潘楠却立刻挡住了珍恩,凝声说:  
“再给她一次考虑的机会吧!”  
秋日的风狂烈而清凉。
走出带着玫瑰花环的白色加长劳斯莱斯房车,尹夏沫雪白的头纱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如白雾般笼罩着她。
她缓步走向洛熙。
洛熙穿着白色的礼服,看着她走来的身影,他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而紧张。她走得很慢,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灿烂的阳光中,纯洁的新娘,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他,如同即将和他一起走向婚姻的圣殿。
秋日的风中。
她走到洛熙的面前,仰起头,树叶慌乱筛下的金子般的光影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
“你又来做什么呢?”  
她淡淡地望着他,雪白的婚纱被阳光照耀得明亮而刺眼。
“是啊……我来做什么呢……”
洛熙的声音低哑悲伤,有些茫然,仿佛是在问着他自己。
“……我能求你不要嫁给他吗……”
清晨的露珠濡湿了他的黑发,他的面容苍白得惊人,仿佛他全部的生命都燃烧殆尽了。
“……可是……你是那么的冰冷固执,就好像一面没有缺口的冰墙,从来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夏沫,我能来做什么呢……你会因为我,而不嫁给欧辰吗?”  
明知道不可能,可是洛熙仍然盯着夏沫得眼睛,只要看到一点点曙光……
可是……
一丝光亮都没有……
尹夏沫只是颤抖着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不会,就算明知我有多痛苦,你也不会心软。”苍白的嘴角轻轻带出一朵虚弱的笑容,“你就是这样的,夏沫,我多了解你,你的心是用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做成的,而我融化不了你……”
她的心一阵猛烈的剧痛,如同心脏正在被寒冰般的剪子一下一下地缓慢地剪开,每一片碎片都淋漓着鲜血!然而,愈是疼痛,竟愈是清醒,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响在风中。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酷无情,随便一个人都比我好……你来干什么,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我来跟你求婚。”
阳光从摇晃的树叶间穿透而下。
他轻轻地微笑着,笑容温暖而脆弱,声音缥缈却又真实。
“什么?”  
尹夏沫耳膜轰地一声,流血的心底仿佛有一层一层的雾气荡开,她恍惚地望着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隐约的白雾中,眼前恍若展开一卷画面,有他、有她……
“我来,是在你还没有嫁给他之前,向你求婚。”
握住她的手腕,洛熙将她拉向他!他的眼珠漆黑漆黑,苍白的唇边那抹笑容轻柔美丽。被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掌炽热滚烫,绝望窒息的气息将她重重地包围住,她竟顷刻间又心如刀绞了起来!
那样的生活……
是不属于她的啊……
她重重咬住嘴唇,用力试图甩开他的手,痛声低呼:  
“你疯了吗?”  
“也许吧……”
他的声音空荡荡的。
“夏沫,我本来是不会来的,因为我知道……我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可是,我昨天晚上做梦了……”
“梦见……我死了。”
秋日的阳光明亮晃眼。
蔚蓝的天空。
迎面而来的风将尹夏沫的面纱吹得烈烈飞扬起来,望着仿如会被风吹去的他,她的脸色比婚纱还要苍白,胸口有一口血腥气往上涌。
“我想,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把想做的事做完……你知道吗……很早很早,我就想向你求婚了呢……”树叶摇曳的光影中,他苍白的微笑被碎金子闪烁般的阳光染上温暖的光晕,整个人却恍若是虚无的。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死……”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强自去镇定乍然涌起的恐惧。不,不会的,他只是在吓她……
“为什么不会呢?”  
在树叶狂乱的摇动下,光芒变幻成阴影,洛熙又如同是被浓重的白雾包围着,美得如同六年前那个如同从画书中走出的少年,眼瞳如夜,肌如樱花,唇色如血,他的声音恍惚得仿佛是深夜从遥远幽巷中传来的洞箫: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恋的东西,就会死去呢……”
劳斯莱斯房车内。
珍恩焦急地趴在车窗上望着那站立在风中的两人,她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也看不到夏沫的表情。
夏沫……
会不会像电影中常演的那样,在即将举行婚礼之前,跟洛熙跑掉啊……
浑身打了个寒颤,珍恩猛地再次伸手想要打开车门出去,潘楠却再一次拦住了她,皱眉凝声说:
“让夏沫考虑清楚,不好吗?”  
“不可以!”珍恩急得喊起来,“今天夏沫就要结婚了,所有的宾客都已经通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如果夏沫逃掉,那么……那么……”
那小澄的手术……
该怎么办……
欧辰也是爱着夏沫的,不是吗?和欧辰在一起,夏沫也会幸福的吧,那样就会是三个人的幸福,欧辰、小澄和夏沫都会幸福啊!如果夏沫冲动地毁弃和欧辰的婚约,即使能够和洛熙在一起,可是,如果小澄不在了,夏沫又怎么会幸福呢?!那将是所有人的悲剧!!  
“珍恩姐……”
尹澄轻声说,目光依旧望着车窗外面的那两个人。
“只要姐姐觉得快乐,哪怕她在婚礼现场反悔,只要她可以快乐幸福地生活,那些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珍恩呆呆地跌坐进车座里,良久说不出话。
树叶狂烈地摇晃。
金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和风打乱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闪动得让人眩晕,仿佛忽而是刺目白昼,忽而是黑夜阴影。
在恐惧和慌乱中,尹夏沫猛地闭上眼睛,死死握紧手指,掌心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她胸口的起伏渐渐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望着他,说:  
“你在威胁我。”
是吗?他在威胁她吗?洛熙茫然地自问,难道,为了挽回她,他已经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在用了吗?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可是,没有用的。”
尹夏沫静静地说,被树叶摇碎的风声中,她的声音如针一般冰凉闪着寒光。
“因为……我爱他。”
“我爱欧辰。”
似乎怕他听不懂,她又重复了一遍,望着他霍然瞪大的眼睛,望着他迅速失血苍白的面容,她依旧死死地握紧手指,仿佛被汹涌的海水淹没,从头顶到脚趾的血液都是冰冻刺骨的。
“以前是我误会了他。曾经以为六年前养父母和小澄的车祸是他一手造成的,曾经以为房子被收走逼得我和小澄走投无路也是他一手导演的,所以我恨他,决心忘记他,永不原谅他。”
她平板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但是后来我知道了,那些都是误会,和他没有关系。是我错怪了他,而旧日的……旧日的感情一直存在我的心底……”
恨她吧……
然后忘记她……
就让她一人接受命运所有的惩罚和报应,就让他彻底走出她的阴影,他一定会有美好的生活……
“你骗我……”
握住她手腕的手从炽热变得冰凉,洛熙呆呆地放开她,后退了一步,面容苍白如纸,他慌乱地摇头。
“不可能的……你在骗我……虽然不懂为什么你要嫁给他……可是你爱的是我……无论六年前还是现在,你爱的是我,你从没有爱过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可笑地来骗我……”
“为什么你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呢?!难道……你被我伤害得还不够吗?!难道一定要听到我亲口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才会死心吗?!”尹夏沫情绪微微失控,她努力克制着胸口翻涌的血气,“记得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爱上我……”
“都是骗我的……是吗……”
一点一点,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地熄灭,洛熙嘴唇苍白,轻若无声地说:“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的是我……你曾经说过……永不背叛……不离不弃……那些全都是……骗我的吗……”
尹夏沫什么都说不出来。胸口翻绞着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漆黑,耳膜轰轰作响,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你是……这样的无所谓吗……”他轻轻咳着,仿佛胸口有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连一点辩解都没有……”
“对不起……”
恨她吧,忘记她吧……
然后……
开始他的新生活……
只要没有她,他会幸福地过下去吧……
“就算我下一秒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他吧……”
洛熙定定地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光芒,苍白的嘴唇忽然又变得鲜艳起来,鲜红得如同浸透了血。
“洛熙!”  
漆黑沉黯的眼底弥漫着浓浓白色雾气,就好像他随时会同那雾气一般消散,无踪无迹。这一瞬间恐惧和害怕重新紧紧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低喊了一声,竟无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他。
“你在害怕吗……”
洛熙躲开了她的手,鲜红欲滴的唇角竟然勾出一抹淡然嘲弄的笑意,他缓缓地转身,秋日的阳光里,他的影子淡淡地映在地面上,在树叶晃动的光影间时隐时现。
“……不过,不用怕……你不值得我为你而死……这世间如此美好……我会好好地活着……会看着你究竟会不会后悔……”
那时的阳光出奇的明亮刺眼。
他背对着她。
孤独却挺直的背影。
缓慢地。
一步一步离开她。
那天的风出奇的大,她洁白的面纱在风中烈烈飞扬,而花冠上的花瓣一片片被风吹落,飘舞在空中,洁白色的花瓣,被阳光映得透明,一片片轻轻飞舞,轻轻旋转,轻轻地,随风远远地去了……。
“我……绝不祝福你……”
白色宝马车的引擎轰鸣,突然呼啸着如绝望的箭一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留下那冰冷的句话一声声回响在她的耳边。光影被树叶疯狂地摇晃,她紧紧闭着眼睛,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直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胸口紧窒剧烈的疼痛使她捂住胸口,一阵一阵地咳嗽。
“姐……”
尹澄从车里快步走出,他扶住夏沫,担心地望向洛熙的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她。她脸色苍白轻声咳嗽的模样把他惊吓到了,他紧紧拥住她的肩膀,连声说:  
“姐,如果你不喜欢,如果你放不下洛熙哥哥,咱们就不去教堂!欧辰哥哥那里,我去跟他解释,就说你不舒服,就说你还要再好好考虑……姐……”
“……我没事……”
良久,微弱干哑的声音从尹夏沫苍白的唇片中传来,她努力振作起来,吃力地对尹澄笑了笑,然后向白色加长的劳斯莱斯车走去。
“走吧。”
车内,珍恩紧张地看着尹夏沫进来,她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终于还是没问出来。潘楠心中黯然,当洛熙的车离开道路,她就知道一切已经成为定局。
“尹小姐,可以开车了吗?”  
司机恭敬有礼地转头询问,仿佛刚才的事情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
尹夏沫将百合和雏菊的捧花重新放进臂弯,她默默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物,除了唇色依旧苍白,除了花冠上凋落的花朵,似乎看不出来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六章 2
圣彼得大教堂。  
衣着优雅的宾客们开始陆续入场,阳光透过巨大的七彩玻璃窗照射进来,瑰丽而神圣。宾客们纷纷微笑着,与站在教堂门口的欧辰握手,恭喜他即将成为幸福的新郎。  
这次婚礼邀请的宾客并不多。  
大多数是与欧氏集团素来世交的望族名门,演艺圈只有和尹夏沫同公司的一些交好的同事和艺人获得了邀请,还有一些是尹澄的同学好友。  
记者们全都被拒绝了,由保安公司在前面封锁了通往教堂的必经之路,保证婚礼能够平静顺利不被干扰地进行。  
“恭喜你。”  
“谢谢。”  
“祝你和尹小姐婚姻美满。”  
“谢谢。”  
“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  
“……”  
教堂门口,几乎每个与欧辰握手的宾客都微微吃惊地看着他。欧辰的快乐是如此明显,平日里淡漠倨傲的面容竟也奇异地柔和起来,恍如有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着,唇角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福的微笑。  
欧辰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  
耳边响起的那些再寻常普通不过的祝福,却使他心底仿佛有温热的波澜在轻柔地一波一波地荡漾着。而每当没有宾客走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出神地凝望着前面的路。  
原来……  
幸福的滋味是仿佛空气都是甜蜜的……  
天空晴朗。  
万里无云。  
灿烂的阳光,为通往这条道路染上了一层金灿灿温暖的颜色,道路两旁有花坛、喷泉、雕像和绿茵茵的草坪。  
方才猛烈的风变得小了许多。  
欧辰屏息地凝望着通往教堂的这条道路。  
她——  
即将身披婚纱,循着这条路,与他一同踏进教堂!  
白色宝马车咆哮着飞驰在道路上!  
木然地握着方向盘。  
洛熙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哪里都不属于他,哪里都不需要他。空荡荡,眼前仿佛有浓浓的雾气,他该去哪里,天地间空茫茫的一片,只有他是多余的……  
车窗外的景物如幻影般向后飞掠。  
尹夏沫静坐着。  
车内回荡着珍恩与小澄开心谈笑的声音,仿佛是热闹喧嚣的背景,阳光忽然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痛,痛得眼前飞舞起金色眩晕的斑点,她缓缓闭上眼睛。  
蜿蜒美丽的道路上。  
白色加长劳斯莱斯房车缓缓开来。  
汽车出现在道路尽头的那一刻——  
欧辰的身体如同突然被魔法定住了!他猛地深吸口气,黯绿色的眼睛深邃而浓烈!  
车盖上有粉色的玫瑰花环。  
微风吹过。  
花瓣轻轻在阳光中飞扬。  
欧辰大步向房车走去!  
房车缓缓停在教堂前。  
秋日,竟然有蝴蝶翩翩飞在车盖的玫瑰花环上。  
从教堂里闻讯赶出的宾客们惊奇地看着这唯美浪漫的一幕,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白衣服金纽扣的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欧辰伸出右手。  
一只戴着白色雪纺长手套的纤纤素手,缓缓的自车门中伸出来,搭上了欧辰的手。  
他眼神暗烈。  
收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步出车门的尹夏沫缓缓地抬起头。  
在灿烂的阳光中,她似乎睁不开眼睛。雪白的婚纱反射出微微的光芒,百合的花冠下,她眼瞳深如海水,唇色粉润,洁白的肌肤仿佛是透明的,如羊脂白玉般温润剔透,空气停止了流动,恍若时间也定格在了这一刻。宾客们惊怔赞叹地望着纯洁美丽如天使般的她,蝴蝶也忘记了飞舞。  
欧辰深深地凝视尹夏沫。  
然后——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将她宠溺呵护地抱进他的臂弯里!  
雄伟壮丽的教堂前。  
充满阳光味道的空气。  
在宾客们的惊诧和微笑中,道路的两旁被青草铺就,黑色礼服的欧辰用双臂将穿着雪白婚纱的她横抱在怀里。她微微失措,在他怀中仰头看他。他边走边低头看她,快乐得像孩子一样,唇角突然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紧紧抱着她,步履轻快地向婚礼休息间走去!  
门缓缓地打开。  
一室黑暗。  
深紫色的窗帘将阳光密密实实地遮挡住,漆黑得如同梦魇,没有空气,没有希望,永不会醒来的梦魇。洛熙像梦游般木然地走进来,反手锁上大门。  
在客厅里。  
他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  
他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带着袅袅白色的雾气,缓缓流淌进黑色的大理石浴缸里。  
教堂的婚礼休息室。  
尹夏沫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的红色沙发里,她的眼珠异乎寻常的漆黑,花冠上的花朵有些凋落。  
面对着不时敲门进来表示祝福的宾客和朋友们,她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渐渐的,那抹笑容似乎在她的唇角凝固了下来。  
“累了吗?”  
欧辰凝神地打量她的神色。  
“会紧张吗?”  
他又问。  
尹夏沫刚刚想保持着唇边的微笑,回答不会,却听他语速微微加快地说:  
“我很紧张。”  
她微怔,凝视着他。  
“好像是一场梦,我怕什么时候会忽然醒过来……”以往的欧辰是沉稳而克制的,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掌控。但是此刻的他,却深深地望着她,眼底充满着患得患失的欣喜和幸福,还有一丝丝的脆弱与不安。  
她心中忽地一恸,然后,寂静无声。  
“不会,就算是个梦,我也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过了好久,她轻声回答。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选择的,就算是一场戏,她也只能将它演到底。由她的选择所造成的伤害,可能穷此一生也无法偿还,她能做到的,也许只能是让身边其他的人过得幸福些。  
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浴室。  
黑色大理石浴缸里注满了温热的水,穿着衬衣和长裤的洛熙,就那样平静得近乎木然地踏进浴缸里。他如死寂般地放松身体,躺在水里面,仰面直直地望着浴室的天花板。他的面容雪白,嘴唇殷红,在黑色的浴缸里,氤氲的水波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水面一**温柔的涟漪。  
温水从镀金的水龙头中流淌着。  
***  ***  
教会乐团开始奏出优美的音乐。  
宾客们在悠扬的乐曲中,有秩序地走向教堂里通往神坛的过道。微笑着,他们以祝福的心情,将过道旁边两排长长的蜡烛逐一点亮,然后重新落座。  
如同夜空中无数的星星。  
桔黄色的烛光。  
摇曳着温暖的光芒。  
一闪一闪。  
引出过道中一条宽阔的道路。  
走向婚礼的圣坛。  
刀片闪出冷冷的寒光,往苍白的手腕处狠狠划下!  
手腕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煞白煞白,慢慢地,鲜血从伤口里沁出,然后,鲜血突然湍急了起来,喷涌而出,如迸裂一般!  
一滴……  
一滴……  
一滴……  
顺着手腕……  
血珠滴落在温热的水面……  
如同一朵朵在黑色的梦魇中绽开的……血红色的花朵……  
“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婚礼休息室里,尹澄最后一次询问姐姐。  
“……是的。”  
尹夏沫看着小澄苍白虚弱的面容。婚礼之后的第三天,他的手术就将开始。  
尹澄微笑。  
他温柔地将一顶全新的花冠将原本那顶花朵有些凋落的花冠换下,新鲜绽放的百合花和雏菊,仿佛还带着鲜嫩的生命力。  
“啊!太好了!小澄你刚才就是出去找花做新的花冠去了啊!好细心啊!”珍恩叽叽喳喳开心地说,羡慕地望着夏沫,“夏沫,你好幸福啊!你有全世界最好的弟弟,马上也会有很爱你的丈夫,而且今天的教堂婚礼布置得真是庄严浪漫又气派啊!”  
“是啊。”尹澄点头,“欧辰哥哥对婚礼用了很多心思,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你会幸福的!”  
潘楠也微笑着说。既然夏沫最终还是选择了欧辰,那就一定要幸福啊。  
原来……  
这就叫做皮开肉绽啊……  
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轻柔的笑容,迸裂的肌肤,翻卷的血肉伤口,原来,即使皮开肉绽也是不会痛的,原来,鲜血流逝的感觉是平静而麻木的。  
慢慢地,他闭上眼睛,流血的手腕慢慢滑进水面之下。  
在温热的水中……  
伤口就永远不会凝结了吧……  
透明的水波。  
一丝殷红的血线缓缓地从割裂的手腕处轻轻荡荡飘涌上来,源源不断地,鲜血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在水中妖艳地摇曳,然后荡开,袅袅的白色雾气中,透明的水渐渐变成透明的红……  
童稚纯洁的合唱声在教堂回响。描绘着彩色绘画的十几面巨大的拱形玻璃窗使透进来的阳光变得瑰丽圣洁。  
在孩童们咏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时,窗外,有一群白鸽轻轻飞起。  
婚礼开始。  
在神父的示意下,乐队奏响结婚交响曲。  
在长长两排摇曳的烛光间,珍恩和潘楠面含笑容,伴着音乐将象征着祝福的鲜花放在神坛上。  
然后,她们缓步退了开去。  
小小的骚动,宾客们轻声的赞叹。  
教堂的大门处,欧辰缓步入场。  
彩色玻璃窗透进的阳光下。  
桔黄色的烛光中。  
穿着黑色礼服的欧辰高贵挺拔,如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般俊美,而他绿色眼瞳就像春天的湖面,明亮而温柔。在手腕处,长长的绿蕾丝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飞扬,就像在春天的乐曲中,轻快地飞舞着。  
走到神父身前。  
他缓缓转身。  
眼神浓烈,如同在幸福得难以置信的梦境中,凝望着被无数蜡烛点亮的过道——  
新娘将要踏上的过道。  
白色的雾气从温热的水面轻柔地升腾而起。  
血液将浴缸里的水染得暗红暗红。  
身体越来越冷。  
心脏仿佛被重重地压着喘不过气。  
洛熙的眼前渐渐发黑,世界眩晕而狂乱,苍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水波将他全身包围着,湿透的白衬衣在水面下轻轻飘起衣角,他的身体濡湿而冰凉,从水龙头源源流下温水也无法让他感受到丝毫温度。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冬天的夜晚,雪花一片片冰冷地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脸上,他乖乖地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等着妈妈回来找他,妈妈只是迷路了,只要他等下去,妈妈就会跑回来找到他……  
他等啊……  
等啊……  
等啊……  
只有雪花一直陪着他……  
世界好冷好冷……  
他发誓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再也不要被所爱的人抛下……  
直到……  
遇到她……  
她的淡漠,她的嘲弄,她的温柔,她的笑容,她的聪慧,她的美丽,她的残酷,她的绝情……  
他爱上了她……  
迷恋狂乱地,无法自拔地,用他所有的生命……  
爱上了她……  
……  
……  
月光里的樱花树。  
她举起手中的啤酒罐,眼睛里染着微醺的醉意:  
“洛熙,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  
“你在心疼我吗?”  
“嗯。”  
她轻轻点头。  
“你——在心疼我吗?”  
他凝视着她,屏息着,低低地又问了一次,空气里一下子静得出奇。望着他,她放弃了伪装自己,任由眼神将她的怜惜和感情流露出来。  
“是的。”  
……  
“假如我病得快要死了,临死前就是想再看你一眼,”他低低地说,“你会不会……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来到我身边呢?”  
“不会的。”她的眼睛如清晨的海水般深邃,“我会一直陪着你,喂你吃药,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守在你的身边,不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也会一直守着你。”  
……  
夜色深沉。  
他躺在夏沫的腿上,恍惚已经睡去。她的手指轻抚他黑玉般的头发,良久之后,低低地说:  
“好。永不背叛,不离不弃。”  
……  
永不背叛……  
不离不弃……  
教堂的入口,身穿婚纱的新娘。纯白色的绸缎,古典刺绣的花纹,优雅修长的线条,裙角微微散开的柔纱,百合与雏菊的花冠,若隐若现的面纱,她那样娉婷地站着,仿佛是美丽的春之女神。尹澄伴在她的身边,正式的黑色礼服,纯真良善,温润俊秀。  
乐团奏出的乐曲声热烈而又庄严。  
尹夏沫抬起头。  
面对着宾客们赞叹期待的目光,也迎上了站在神父身前的欧辰凝视着她的浓烈眼神。  
她轻吸口气。  
迈出通向婚姻圣坛的第一个脚步。  
然而,没有由来的——  
她的心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忍住身体的颤抖!眼前阵阵眩晕的白光……  
……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恋的东西,就会死去呢……”  
……  
“就算我下一秒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他吧……”  
……  
“姐……”  
尹澄轻声唤她。  
姐姐这样久久地站在通道尽头呆立不动,已经引起教堂里的宾客们的诧异了。欧辰哥哥的神情,也好像有点紧张了。  
“姐……”  
婚礼进行曲的旋律悠扬地回响在雄伟宽阔的教堂内,就在尹澄再次唤她,打算告诉她,哪怕就在婚礼的这一刻她犹豫了,他也会支持她的任何一个决定时,尹夏沫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恍惚地深吸了口气,终于挽着小澄的手臂,慢慢走向欧辰和神父所在的方向。  
摇曳的烛光。  
点亮成两排长长的星芒。  
一步一步。  
她慢慢地走来。  
挽着尹澄的手臂,向圣坛前的欧辰慢慢走来。  
音乐悠扬地响彻教堂。  
雪白的婚纱拖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教堂巨大的天穹绘满了瑰丽的油画,七彩的阳光从玻璃窗灿烂地照耀进来,仿佛沐浴在神圣的光芒中,她挽着尹澄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向欧辰走来。  
教堂的前排座位。  
珍恩感动得眼眶湿湿的。  
望着身穿婚纱缓步走向欧辰的夏沫,她用所有的力量祈祷夏沫幸福,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要幸福,如果可以,她情愿将属于她的幸福分给夏沫……  
教堂中,圣洁的气氛里,她虔诚地祈祷着。  
突然——  
一阵手机的音乐隐约传来……  
那手机的音乐有些熟悉,固执地,不停止地传来,珍恩侧耳去听,似乎竟是从她自己身边的手袋里传来的!她困惑地打开手袋,是夏沫的手机在响,是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找夏沫呢,她低头看去——  
轰——!  
珍恩的脑中如有惊雷炸开!  
……  
……  
“我和欧辰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  
“洛熙……我喜欢的是你。”  
……  
“……我喜欢的是你……”  
……  
……  
温热的水涌出黑色大理石的浴缸……  
漫出在白瓷的地面……  
血红的……  
仿佛仍旧带着体温般的温度……  
唇片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眼前漆黑得什么都不再能够看得见,湿透的白色衬衣如脆弱的白色花瓣在水下轻轻飘荡,生命一丝一丝地流淌,只有那只滴着血的手,固执地,紧紧地抓着浴室中的电话,仿佛抓紧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鲜血……  
一滴一滴从手腕滴淌而下……  
漆黑的眩晕中……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  
假如我……  
珍恩惊得脸色煞白!  
夏沫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洛熙”两个字如同滚烫的烙铁让她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重重跌回手袋里,铃声却依然固执地响着!  
“怎么?谁的电话?”  
潘楠凑头看过来。  
珍恩惊吓得猛地将手袋合上,不敢让她看见,失声颤抖着说:  
“没……没什么……”  
快要死了……  
宏亮的婚礼进行曲响彻教堂。  
缓步地。  
尹夏沫挽着尹澄的手臂走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摇曳的烛光映衬着雪白的婚纱有了温柔的光泽。一步一步地,她走过一排排的宾客。  
凌浩凝视着她。  
采尼欣慰地看着她。  
姚淑儿对她微笑。  
薇安也露出友善的笑容。  
还有Jam、雅伦、曾经指导过她的舞蹈声乐老师……  
珍恩却神色惊慌地看着她!  
尹夏沫挽着尹澄的手臂缓缓地走过去,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两个音乐,一个是宏亮的婚礼进行曲,一个是低婉的隐约传来的莫名熟悉的旋律……  
好熟悉……  
“姐——”  
尹澄小声地提醒她。  
她一怔,机械地随着尹澄停住了脚步。  
停在了——  
欧辰的面前。  
临死前就是想再看你一眼……  
温热的水流从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流淌……  
浴室里充满了白色的雾气……  
地面满是鲜红的血水……  
苍白淌血的手腕再也无法握住电话话筒,重重地跌进浴缸的水面之下,溅起一朵被血染红的水花……  
你会不会……  
在所有宾客的面前。  
在神父的面前。  
尹澄亲吻了一下尹夏沫额前的花冠,然后,凝视着欧辰,郑重地将她的手放入欧辰的掌中。  
欧辰屏息。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如同那是生命中的至宝。他的手指灼烫如火,她的手指冰凉颤抖,在两只手相握的这一刻,他的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不敢置信的幸福而凝滞了,恍若神从此将他和她结为了一体,永不分离,永远在一起……  
会不会……  
话筒在水面下轻飘飘地摇荡着。  
“嘟——”  
“嘟——”  
鲜血已经将浴缸里的水染成暗红色,不断地漫出去,温热的水不断地注入,那浸泡在水中的手腕伤口永远无法凝固,汩汩地,流着新鲜的血液……  
漆黑的眩晕中……  
心脏渐渐窒息无力……  
彻骨的寒冷……  
嘴唇惨白失血,洛熙苍白地躺在黑色浴缸里,水波将透明的衣角轻轻飘起,缓缓地,他如纸般雪白的脸,无力地,垂向一侧,任由死亡将他最后的清明带走……  
会不会……  
宏伟的教堂天穹下。  
婚礼进行曲悠扬宏亮地回响着,欧辰和尹夏沫并肩站在神父前面,仿佛被神的光芒沐浴着,宛如一对璧人。  
身穿长袍的神父庄严地问道:  
“欧辰,你愿意娶尹夏沫小姐为你的妻子吗?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欧辰深深凝视着尹夏沫。  
“我愿意娶尹夏沫为我的妻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尹夏沫小姐,你愿意……”  
不顾一切地……  
“珍恩,你的手机……”  
潘楠不解的问,不知道为什么珍恩既不接手机,也不将它挂掉,就这样任由它不停地响。  
“没有!”  
珍恩慌乱地低喊,惊慌地将手伸进手袋,甚至不敢将手袋的开口打开得过大。不可以让潘楠看到,如果潘楠看到夏沫手机上显示的是“洛熙”的来电,那就糟了!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找到响个不停的手机,终于摸索着用手指按下了关机键!  
不顾一切地……  
“嘟、嘟、嘟、嘟……”  
水面下的话筒沉闷地传来被挂断的声音,就像最后一根丝线也断开了,再无任何牵挂,安安静静地离去……  
来到我身边呢……  
“我愿意。”  
教堂里,尹夏沫低低地回答。  
秋日的那天,阳光出奇的明媚灿烂,透过教堂描绘着各种画面的彩色玻璃,一缕缕美丽的光芒似乎在飞舞旋转。两排温暖摇曳的烛光,壮丽雄伟的教堂天穹下,宾客们祝福的目光中——  
欧辰凝视着夏沫。  
他缓缓从手腕取下那缠绕了多年的绿蕾丝。  
轻轻托起她的手。  
轻轻地……  
将美丽的绿蕾丝……  
一圈一圈……  
一层一层……  
缠系在她的无名指上……  
然后……  
打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洁白的手指,轻盈的绿蕾丝飘飞着,透转着七彩灵动的阳光,他的心底有滚烫的热流涌动着如窒息般的悸动,仿佛全世界的幸福都聚集在这里,他低下头,深深地在她的手指上印下一个吻……  
“洛熙——!”  
“洛熙——!”  
大门外,沈蔷和洁妮的呼喊声越来越焦急,房门好像是被反锁了,洁妮的备用钥匙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当她们顾不得许多,请公寓的保安人员将大门撞开门时,只听到浴室里有静静的水流声。  
“洛熙?……”  
她们迟疑地走到浴室门口,半开的门,从里面淌出来的水如被鲜血染红了般刺目惊心,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大理石浴缸里,有人影苍白得仿佛……  
仿佛……  
早已死去……  
“洛熙————!!!”
惊恐的尖叫声将窗外蔚蓝的天空划破!
而阳光……
依旧平静无波地灿烂着……
在宾客们热烈的欢呼声中,百合和雏菊的花束被高高地抛向万里无云的蓝天……
洁白的手指上……
飞舞着美丽的绿蕾丝……
***************************
备注:1、文中的圣彼得大教堂只是借用一个名字,并不是真的那个无比宏伟的教堂。
2、自杀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作者一向反对,请勿模仿文中情节==
第七章 1
无数繁星在夜空中闪烁。  
静谧的湖面被天鹅城堡里的灯光映衬着,仿佛是另一片闪耀着的星芒的天空。  
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将夜色遮住。  
卧室里亮着两盏光线柔和的窗头灯。  
浴室里传来沐浴的水声,欧辰坐在床边,望着那顶婚礼时她戴在头上的花冠,百合与雏菊依旧纯洁美好地绽放着,洁白的花瓣上似乎还留有她身上的芬芳。  
心如少年般“怦怦”地剧烈地跳动。  
他轻轻伸出手指。  
轻柔地碰触那花冠上的花瓣。  
婚礼里的那一幕幕幸福如梦境般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她身穿雪白的婚纱从点亮蜡烛的过道间缓步向他走来,在神父的面前她低声说出婚姻的誓言,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她将捧花高高地抛上蓝天……  
花瓣冰凉而柔软。  
就像她的手指,在他为她系上绿蕾丝时,有轻轻的颤抖,和一点的冰凉。  
沐浴的水省停止。  
然后,浴室的门开了。  
欧辰的手指缓缓地从花冠上收回,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尹夏沫穿着一身白色的浴袍,头发被白色毛巾裹着,刚刚沐浴完的热气仿佛蒸腾在她的周身,眼睛如雾中的星星,脸颊透着粉红,嘴唇也丰润柔嫩……  
“你……”  
声音竟是异常的沙哑,欧辰狼狈地猛然将头策过去,不敢再看她。半晌他才轻咳一生,继续说:  
“你洗完了。”  
空气中弥漫着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是的。”  
尹夏沫轻声说。她洗澡洗了很久,虽然已经做好一切思想准备,也知道那将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责任,可是她却始终无法关掉水龙头,从浴室里走出来。直到热气将要把她蒸得昏厥过去,才觉得自己滑稽透了,就算要犹豫和挣扎,现在也已经毫无意义。  
“你……可以去洗澡了……”  
说完着句话,她的勃颈突然也粉红了起来。  
“你一定累了,早点休息。”欧辰站起身,凝望着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叫佣人,也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  
她惊愕地抬头!  
“晚安”  
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走向房门的方向。  
“等一下。”  
她忽然喊出声。  
听到他的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她咬紧嘴唇,然后,转身看向他,眼睛里有种镇定的清澈。  
“你不用这样。”  
她凝视着欧辰说。  
“留下来吧,我们……已经是夫妻……”  
欧辰定定地望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胸口再次剧烈的跳动。柔亮的光线中,她美得就像女神,有圣洁的光芒,诱人的芬芳,可是,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是不自觉地僵硬地握着。  
“明天就要准备尹澄的手术,你今晚好好休息。而我们……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唇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似乎他还没有习惯微笑,素来淡漠的面容与这样的笑容有些不相称,然而却有种奇异的温柔。  
“晚安。”  
“晚安。”  
房门在尹夏沫面前轻轻关上,卧室里突然变得空旷起来。她身子颤了一颤,慢慢滑坐在床上,忽然发现自己像被掏空了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呆呆地坐着。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上。  
那颜色……  
暗红暗红……  
就像血……  
心脏紧紧地缩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紧紧地将她攫住,就好象在某个地方,在发生着某件可怕的事情……  
“洛熙……”  
“洛熙——”  
重症加护病房里的心电图监护器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欺负的曲线突然变成了可怕的直线,医生们焦急地飞奔进来,护士们将惊惧的沈蔷和洁妮推出去!  
“洛熙!!”  
嘶哑地低喊着,沈蔷满脸泪水,而洁妮害怕地捂住嘴哭,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医生重重地挤压洛熙的心脏,苍白的脸,紧闭的睫毛,他毫无生命的迹象,一只手无力地垂在病床外。医生们拿起电击板放在洛熙的胸口,一下,一下,他的身体如木偶般一下下被电起,然后无力地落下……  
卧室。  
漆黑中,尹夏沫从噩梦中豁然惊醒!  
她满身汗水,脸色苍白如纸。方才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似乎每个细节都展现在她的面前,洛熙浑身是血,一股股的鲜血流淌出来,如无数藤蔓在疯狂地蔓延,殷红的血色将整个世界湮没……  
不……  
不可以再胡思乱想……  
尹夏沫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她拼命让自己从可怕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苍白着脸孔,逼自己用最冷酷的想法安慰自己,这世上并不会谁没有了谁就无法再活下去……  
而她也再没有资格去想其他的人……  
从今天起……  
她已为人妻……  
***  ***  
“小澄,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紧张吗?”  
病房里,珍恩终于想出这么一句话。或许是因为刚刚成亲的夏沫和欧辰都在病房里,阳光中,尹澄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可是她始终觉得有点心虚,眼睛不敢看夏沫。  
她没有将婚礼时的那个来电告诉夏沫,甚至在交还给夏沫手机时,把那个来电记录也删掉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她只是想横生枝节影响到夏沫的婚礼,洛熙……洛熙只是不甘心才会打来那个电话吧……  
但是为什么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不紧张啊,手术一定会很顺利,”望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姐姐和欧辰哥哥,尹澄的笑容开朗快乐,“因为我还要看着姐姐和姐夫的小宝宝出世,等着小宝宝喊我一声舅舅呢。“  
尹夏沫的脸颊顿时绯红如霞。  
她下意识地向欧辰望去,欧辰正望着她,眼睛深深亮亮的,她心中一慌,连忙又将头转过去,对小澄说:“还有几项检查需要做,时间差不到了,我推你去”  
“好”  
尹澄笑着点头,见姐姐害羞,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从病床上起身坐进轮椅里。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走过去,但是医生要求他必须坐轮椅,为明天的手术准备好体力。  
如兄长般拍了拍尹澄的肩膀,欧辰说:  
“手术会顺利的”  
“恩,我知道。”尹澄再次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姐夫,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那个愿意换肾给我的人,我很感激他,想要当面向他表示谢意。”尹澄仰面看者欧辰,目光恳切。他不明白为什么换肾给他的那个人要那样神秘,包括姓名在内的任何资料都没有。  
尹夏沫身子一僵,她紧紧握住轮椅的推手,紧张地看着欧辰。珍恩的脸色也变了变,屏息盯着欧辰。  
“我想,他会知道你的谢意。”欧辰顿了顿,对尹澄说:“不过,他同意换肾手术也许并不是因为善意,而是感激上天给了他一个如此仁慈的机会,也许他需要感谢你。”  
“你认得他?”尹澄疑惑地说,他有些没太听懂那些话的意思。  
“是的”  
“我可以见他吗?”  
“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为什么?”尹澄皱眉。  
“该区做检查了,我们走吧。”  
尹夏沫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推起小澄的轮椅向病房门口走去。珍恩舒了口气,连忙跑过去将门打开。欧辰想要从夏沫手中将轮椅接过去,她轻轻摇头,依旧自己推着轮椅走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  
坐在轮椅里的尹澄清秀虚弱,尹夏沫小心翼翼地推着他,欧辰和珍恩走在她的身边。一行人如此俊美醒目,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医生护士和病人纷纷赞叹地行注目礼。  
“姐。”  
“恩?”  
“做完手术,我就可以出院了吧。”  
“……”  
尹夏沫脚步一僵,望着小澄后脑,耳边响起刚才郑医生对她说的话。  
“夏沫,你知道得很清楚,当年车祸之后,小澄的体内很多器官严重受损,而且由于没有及时得到很好的恢复,使得这些器官的病变都很严重,其中肾病已经直接威胁到了他的生命。这次换肾手术虽然可以暂时延长他的生命,但是今后仍旧必须加紧治疗其他的病症,否则……”  
……  
…………  
“姐……”  
尹澄从轮椅中扭过头,困惑地看着姐姐。  
“……如果恢复得好,自然就可以出院了。”尹夏沫平静地说,在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出院后,我可以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吗?”尹澄放下心来,  好奇地问。  
“当然要住在一起。”  
“太好了,那样的话,又可以每天都见到姐姐了……”  
温馨平静的对话在走廊里轻声地响着,尹夏沫缓步地推着轮椅中的尹澄。珍恩心里暖暖的,看着如璧人一般的夏沫和欧辰,看着快乐的小澄,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  
幸亏没有告诉夏沫那个电话……  
幸亏没有让洛熙的阴影继续笼罩和搅乱夏沫的婚礼……  
“尹夏沫——”  
突然,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响起!  
那声音如此愤怒而响亮,以至于走廊中所有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吃惊地望过去!尹夏沫皱眉看去,珍恩也困惑地抬起头,只见那人面色憔悴,目光中透出绝望和恨意,然而一身的冷傲却丝毫未减,她居然是沈蔷!  
沈蔷寒着脸  
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眼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沈蔷紧紧瞪着尹夏沫,笔直地走过来,仿佛已经恨极了她,恨不得用目光将她杀死!  
珍恩张口欲问,却被沈蔷用手臂冷硬地拨开,她顿时踉跄了几步,等她慌乱诧异地回过神来,沈蔷已经站在夏沫面前,冷冷地逼视着夏沫。  
“沈小姐……”  
尹夏沫凝声说,不知道沈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样的没有礼貌。  
“啪——”  
手起掌落,一记耳光硬声声地打在尹夏沫的脸上!那耳光充满了恨意,沈蔷目露寒光,右手重重地扇在尹夏沫的脸颊上!  
“啊……”  
珍恩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大庭广众之下,毫无由来的,沈蔷居然出手打人?!  
“姐——”  
尹澄又惊又气,一时间顾不得许多,立时从轮椅中站起身来,担心地看着姐姐有没有被打伤。  
欧辰惊怒,挺身将夏沫护在身后,然而看着夏沫的面容从霎时苍白又变得涨红起来,醒目的掌痕肿在她的面颊上,他忽然有种杀人的冲动。  
“尹夏沫!你很得意是不是?!”  
沈蔷厉声怒喝,她浑身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声音将医院的走廊震得轰轰作响。尹夏沫呆呆地站着,如同做梦一般,她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而沈蔷眼中那入骨的恨意竟如匕首般将她定在地上。  
“为了名利不顾一切,用尽各种手段向上爬!恭喜你啊,尹夏沫,你终于嫁入了豪门!可是你不会做噩梦吗?!你不怕报应吗?!你不怕……你不怕被你伤害的人会变成厉鬼,将你抓入地狱吗?!”  
“你说什么……”  
尹夏沫脑中轰轰乱响,立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听沈蔷那些语无伦次的愤怒的话语,可是她的心中有种莫名强烈的不安,那不安就像魔爪,从昨晚的噩梦就死死地纠缠着她,让她无法喘息。  
“你会有报应的!尹夏沫!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应该早早地去下地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发誓,只要我沈蔷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好过!”沈蔷连声怒喊,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明星身份,仿佛绝望和恨意已经让她忘却了所有的一切。  
“请你克制一下你的情绪。”  
欧辰紧紧将夏沫护在自己身后,他沉怒地盯着沈蔷,冰冷地说:“你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哈哈,代价!好可怕啊!”沈蔷冷笑,目光从尹夏沫身上移到欧辰身上,“就算你是大名鼎鼎的欧氏集团少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能只手遮天,将所有的媒体收买,就算你伸一根小指头就能将我像蚂蚁一样碾死,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尹夏沫玩弄的可怜虫!”  
“你以为她嫁给你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爱你?哈哈哈哈,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财富和地位!因为你,她可以肆意地伤害洛熙,从他身上踩过之后就将他头也不回地抛下!将来她也会为了别的更有财富地位的男人,而将你抛下!如今洛熙所遭受的痛苦,将来你必定会加倍地遭受到!”  
“洛熙……”  
莫名的恐惧越来越浓烈地将尹夏沫包围住,沈蔷疯了一般的愤怒和仇恨应该不会是毫无由来的,是……是发生了什么吗……  
“洛熙他……  
仿佛喉咙被魔爪紧紧扼住,尹夏沫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把话完整地说出来,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你还记得他的名字?“沈蔷嘲弄地说,目光冷冷地,”你已经是豪门贵妇了,还记得旧情人的名字,不怕你现在的金主不开心吗?而且,你还有什么资格问起他!你不是早就像垃圾一样把他抛下,还担心他的死活吗?!”  
死活…………  
尹夏沫的嘴唇一下子苍白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沈蔷,声音低不可闻。  
“你说什么……”  
“他自杀了……”  
沈蔷嗓音沙哑,她仿佛忽然老了五岁,原本愤怒地盯着尹夏沫的眼睛也在瞬间黯然了下来,就好象是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恨对方,还是该恨她自己。那个男人心里从来没有她,而她却那样无法自拔地爱着他,甚至在他因为别的女人自杀时,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想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尹夏沫,你得意了吗?他居然会为你自杀……居然用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  
尹夏沫呆呆地站着,忽然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听不见,恍惚中,只能看到沈蔷的唇片似乎在说着一些可怕的字眼,渐渐地,她也什么都不能看见……  
世界寂静得如同真空……  
“就在昨天……就在你结婚的同一时刻……他自杀了……”沈蔷苦涩地闭上了眼睛,“……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浴室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了……”  
珍恩拼命的捂住嘴巴,惊恐让她眼睛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尹澄也惊呆了,他呆怔地跌坐进轮椅中,不敢置信地呆呆望着沈蔷。  
欧辰的身子僵住。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传上来,他缓缓地看向身边的夏沫,看着她苍白失血的面容,看着她失神颤抖的神态,缓缓地,寒气从脚底一直传到他全身的血液中,就像可怕的咒语,仿佛他的幸福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被完全冰冻住了。  
“洛熙哥哥……”  
尹澄紧张的问,不敢去看姐姐的神情。  
“……现在怎么样了……”  
“从昨天开始,已经抢救了好几次……医生说他流血过多……而且……而且求生意识很薄弱……目前还在深度昏迷中……很危险……”  
沈蔷睁开眼睛,眼底的恨意和愤怒竟已被脆弱和无助所代替,她幽幽地望着尹夏沫,说:  
“……你知道吗……就在发现他的时候,淌满鲜血的浴缸里还漂着话筒……那电话是打给你的……在他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曾经打电话给你……为什么……你竟然没有拦住他……”  
电话……  
那个电话!  
惊恐让珍恩的脸霎时变的惨白!  
她的身子开始一阵阵地发抖!  
“……跟我走!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就让他活过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活过来,你听到没有?!”沈蔷终于克制不住逼的她快要疯掉的绝望,抓住始终呆立着如同魂游天外的尹夏沫的手,用力拉着她向走廊尽头走去!  
“夏沫!”  
欧辰低喊一声,下意识地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窒息般的恐惧让他的手如铁箍般紧紧握着她!不,不可以让她离开!如果她离开,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她呆呆地回头看他。  
眼中一片空荡荡的恍惚,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严重穿过他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手寒冷如冰,静静地不停地颤抖着,颤抖得很轻。  
而似乎她的灵魂在听到那个人自杀的那一刻……  
已经无声无息地飘走了……  
欧辰手一颤。  
于是,沈蔷头也不回地将她拉走了,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尹澄不知所措地看着姐姐呆滞僵硬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苍白痛楚的欧辰,他心里茫然一片,怔怔地坐在轮椅里。  
珍恩面色惨白地一阵阵发抖!  
恐惧和罪恶感拴紧了她的身体。  
就是那个电话……就是那个电话……是她害死了一条人命,是她杀了人……
第七章 2
…………  
……  
“我想,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把想做的事做完……你知道吗……很早很早,我就想向你求婚了呢……”树叶摇曳  
的光影中,他苍白的微笑被碎金子闪烁般的阳光染上温暖的光晕,整个人却恍若是虚无的。  
……  
…………  
世界混沌而虚幻,尹夏沫仿佛突然坠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中似乎有人在拉着她走,她的手腕很痛,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疯狂闪回着一些片段!  
…………  
……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恋的东西,就会死去呢……”  
在树叶狂乱的摇动下,光芒变换成阴影,他美的就像六年前那个如同从画书中走出来的少年,眼瞳如夜,肌如樱花,唇色如血,他的声音恍惚得仿佛是深夜从遥远幽巷中传来的洞箫。  
……  
…………  
她恍惚失神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被“砰”地塞金一辆汽车中,耳边有人在对她喊着些什么!她听不见,只感到那些话语里的愤怒和恨意如匕首般向刺来!  
可是她也感觉不到疼痛。  
汽车似乎在飞驰颠簸地开者,她的身子在急速中不停地颠来颠去,但是脑子里还是麻木混沌的,她想不清楚,这是在梦里吗,为什么,为什么知道现在还醒不过来……  
…………  
……  
“就算我下一秒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吧……”他定定地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光芒,苍白的嘴唇忽然又变得鲜艳起来,鲜红得如同浸透了血。  
……  
…………  
汽车似乎开到了最大时速,不停地急刹车,不停地加油门,那刺耳的声音如同噩梦中魔鬼的尖笑,她的身子被剧烈地颠簸着,脑中痛的要命,一阵阵的呕吐感从体内涌了上来!  
然后。  
她开始呕吐。  
大口大口地干呕着。  
直到有人将一只纸袋塞进她的手中。  
…………  
……  
“你在害怕吗……”  
鲜红欲滴的唇角竟然勾出一抹淡然嘲弄的笑意,他缓缓地转身,秋目的阳光里,他的影子淡淡地映在地面上,在树叶晃动的光影同时隐时现。  
“我……绝不祝福你……”  
……  
…………  
汽车猛地停了下来。  
有人用力将她从车内拉了出来,她被拉得跌跌撞撞。  
有人用力将她从车内拉了出来,她被拉得跌跌撞撞。手腕刺痛刺痛,周围都是刺目的雪白墙壁还有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眼前浓重的白雾中,看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她还是难受得想图,似乎只有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会舒服一点。  
…………  
……  
“他自杀了……”  
……  
“你得意了吗?他居然会为你自杀……居然用刀片割开动脉……”  
……  
…………  
突然惊恐地低喊了一声,她重重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站着,就像濒死的小动物,急促地喘着气,好象根本没有听见身边的人对她喊了些什么。她挣扎着站在原地,有人在拉她,可是恐惧忽然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她在疯狂眩晕的白雾中,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  
直到有人用力将她推进一扇门去!  
那屋子如雪冻般。  
四壁雪白。  
只有呼吸机和单调的“滴滴”的仪器声响。  
…………  
……  
“就在昨天……就在你结婚的同一时刻……他自杀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浴室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了……”  
……  
…………  
“夏沫学姐……”  
有人轻轻喊她的名字,在混沌的白雾中,她的耳边依旧是轰轰的巨响,仿佛是被不由自主地控制着一般,她僵硬地向前走着,然后停下来,疯狂的眩晕中,世界漆黑无声,渐渐地,渐渐地,浓重的白雾一抹一抹撕扯着散去,那苍白得如同已经死去的人影渐渐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雪白的病床。  
手腕虚弱无力地塔在床边。  
雪白的纱布将手腕上的伤口紧紧包扎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纱布,不知道那伤口究竟有多深,竟需要这么多的纱布。  
苍白的面容。  
紧闭的眼睛。  
漆黑的睫毛。  
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他静静得躺者,脸上罩着氧气罩,手腕上插着输液的管子,液体一滴一滴地流淌进他的身体。他的胸口竟似乎是没有起伏的,只有旁边心跳记录仪的微微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安静得就像刚出生的孩子,安静地好象什么都不再知道,不知道她来了,不知道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不知道她的战栗和恐惧,不知道他已经将她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你……”  
良久良久,尹夏沫呆呆地望着那病床上苍白得仿佛随时在空气中消散的人影,声音呆滞而沙哑,如同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并不是从她体内发出的。  
“……你真的敢这样做……”  
病房里,沈蔷无力地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她能够做到的只能是这样了。这世界太过滑稽,她是那么讨厌尹夏沫,恨不得洛熙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个女人。然而,面对着昏迷中毫无求生意识的洛熙,她所能做的竟只有找尹夏沫,让她去唤醒他。  
洁妮的眼眶红了。  
她低下头,让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在发现洛熙自杀、看到洛熙的鲜血将浴室染红的那一课,她怨恨过夏沫学姐,怨恨她居然可以忍心抛下洛熙去嫁给别人。  
可是——  
看着站在昏迷不醒的洛熙面前的夏沫学姐那苍白颤抖的身影和破碎得不成语句的声音,她才忽然惊觉,在学姐素来坚强淡静的外表下,也许隐藏着的是比常人更加脆弱的内心。  
“……洛熙……你究竟……究竟有多恨我……”尹夏沫颤抖着说,身体开始无法克制地发抖,她走近他,呆呆地盯着他,哑声说:“……难道你恨我到必须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来宣告你的胜利吗……”  
病床上,洛熙的面容苍白失血。  
他深深地昏迷着。  
似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可是,你以为你胜利了吗……”眼睛黯淡如夜,她轻轻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他的黑发,然而,手指却僵在那里,“你只不过……只不过……把你和我都变成了输家……你伤害了你自己……用这种伤害再来伤害我……”  
“醒来啊……”  
“为什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这样很傻吗……”  
“如果我毫不在意你……你就算死了……对我有什么伤害呢……”手指颤抖着,她忽然失神地笑了笑,如同洛熙不是昏迷着,而是醒着的,她很轻很轻地对他说:“……你凭借的只不过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你就可以这样残忍地将我送入地狱……是吗……”  
“你在胡说什么?!”  
沈蔷忍不住怒声低喝,大步走过来,先是痛惜地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洛熙,又满怀愤怒的瞪着夏沫,说:“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因为流血过多心力衰竭,已经抢救了五次,可是始终还是昏迷!你这时候还说这种嘲笑的话!你就这么蛇蝎心肠吗?!你非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才甘心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难道真的不怕上天报应你的吗——?!”  
“沈小姐……”  
洁妮紧张地赶忙走过去,低声说:  
“你误会学姐了,学姐没有在嘲笑洛熙啊,学姐也很伤心,你没有看出来吗?而且你轻声些,医生说过不要太喧哗,会影响洛熙的恢复……”  
“她伤心?!她就像个呆子一样!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她身体里流的不是血,是冰!”沈蔷胸口火气直冒,又心知洁妮说的没错,病房里不可以喧闹,只得实在忍耐不住一口气骂完之后,咬牙大步离开病房,重重将门关上!  
于是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你会死吗……”  
好像浑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尹夏沫眼神古怪地望着苍白昏迷的洛熙,说:  
“你只是在吓我……对不对……那我……那我认输……好不好……不要吓我了……你知道吗……我……我……”  
“我很害怕。”  
她怔怔地死寂地望着他。  
“或者……你一定要用死亡来惩罚我吗……可是……你很笨……即使你死了……也无法吓到我……”  
病房里四壁雪白,静静的,有空调吹出暖风,但是空气似乎依旧冷如雪洞,她很冷很冷,轻轻地颤抖着,越来越冷,冷得好像肋骨都一根一根地往里缩。  
他一直如死去般地躺着。  
仿佛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幽黑的睫毛虚弱地覆盖在苍白的肌肤上,甚至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就好像……  
他早已死了……  
缓慢地。  
尹夏沫缓慢地转过身。  
缓慢地。  
她缓慢地向病房门口走去。  
洛熙……  
你吓不到我……  
她呆呆地打开病房的门。  
然后。  
她缓慢地。  
笔直地走在被白茫茫雾气包围的走廊里。  
你吓不到我……  
天空中飘起了雨中,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雾,她漫无目标地走着。被冰冷的夹杂着雨丝的风吹得轻轻摇晃着,仿佛有汔车的刹车声,仿佛有人从汽车中探出头来骂她,仿佛有路人扶住她担心地问着什么……  
如果……  
你死了……  
在纷纷斜飞的雨丝中……  
在如影如幻的人群里……  
她缓慢的走着,仿佛她的一生就是在这样冰冷的雨中行走,偶尔有太阳出来,偶尔有彩虹闪现,但终究是一直在下雨。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的雨雾,雨水很凉很凉,可是她早已麻木早已习惯了,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怕,是的,她是妈妈最坚强的女儿,她什么都不怕……  
那么,我把这条命赔给你……  
也就是了……  
浑浑噩噩地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似乎白天变成了夜晚,雨渐渐停了,又渐渐开始下,她的身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轻飘飘地走着。  
身体一阵阵火烫又一阵阵冰凉。  
耳膜持续地轰轰作响。  
脚步由灌了铅一般渐渐又变得虚飘起来,无从着力,就如踩在棉花团里,白茫茫,空荡荡,不知是从哪里走过来,不知将要走到哪里去。  
她恍惚地走进一家医院。  
长长的走廊。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水的气息。  
恍惚地站在一间病房的门口。  
忽然。  
她打了一个寒颤。  
凌乱地飘散撕扯的思绪渐渐一丝一丝地被拽回来,她颤抖着深深地呼吸,不,她不可以软弱,她不可以被打倒!她还有小澄,明天小澄就要手术了,就算是魔鬼已经将她的每一分灵魂和**都绞碎撕烂吞下,她也不能够现在就崩溃……  
拼命克制着手部的颤抖。  
尹夏沫缓慢地把手伸向病房的门把。  
“砰————!!”  
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打开了!!  
“夏沫——!!”  
珍恩惊恐失措的面容出现在病房的房门后,一见到是她,就扑过来抓住她,将她拉向走廊旁边的露台,惶恐地盯着她,双手不停地发抖,声音中也充满了恐惧:  
“他……他死了吗?”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她,被她猛烈地摇晃着,刚刚恢复了一点清醒的脑袋又开始混乱了起来。  
“他死了……他死了对不对……”  
珍恩吓得脸色惨白,自从沈蔷说出洛熙自杀的事情,恐惧的害怕就将她彻底压垮了!可是夏沫一直没有回来,回来得越晚,就代表事情越可怕,不是吗?!而夏沫此刻的脸色这样苍白,苍白得,就好像她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对不起……”  
恐惧吓得珍恩丧失了理智,顿时慌乱失措地哭了起来。  
“……是我害死了洛熙!都是我!是我害死对头他!他打过电话来给你,就在婚礼中你从我面前走过,即将走到欧辰面前的那一刻!我接到了电话,对不起,夏沫,我不知道他当时快要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把那个电话给你,我把他的电话按断了,我还把那个电话从你的来电记录里删除了!对不起,夏沫!是我害死了洛熙!是我杀了人!洛熙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把那个电话给你……也许他就不会死……”  
“珍恩……”  
脑袋痛得快要裂开了,露台上的冷风吹得尹夏沫一阵阵地眩晕,滚烫和寒冷在她的体内交织涌起,好难受,她吃力地站稳如重病般筛抖的身体,对珍恩说:  
“他还活着……他……”  
“夏沫,对不起——!”  
长期以来被内疚和自责逼迫得快要疯掉的珍恩再也听不到夏沫在说此致什么,她满面泪水,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是我太自私了!其实我全都知道,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你和欧辰当时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是为了小澄的换肾手术,只有欧辰体内的肾适合换给小澄,于是你才答应跟欧辰结婚……”  
“你……”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她。原来,珍恩一直都是知道的吗?  
“那样是不对的,不是吗?”珍恩哭着说,天知道,她的良心日日夜夜受到煎熬,而洛熙的自杀让她无法再回避这一切。“结婚应该是因为相爱而结婚,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交换条件而结婚,不是吗?!”  
“可是,是我太自私了……”  
“我没有劝阻你!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跟欧辰结婚,却从来没有劝阻过你!我想要小澄活下来,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去牺牲,还安慰自己说,你会幸福的!我是多么自私啊,  夏沫,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珍恩泪水迷蒙,哭得泣不成声:  
“我以为,只要让小澄活下来,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可是我错了!幸福也许不是交换就可以得来的……你嫁给一个你并不爱的人,我甚至没有试图劝过你!而明明知道洛熙的痛苦,知道他会难过,居然他在自杀时的最后一个电话,我都没有告诉你!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洛熙!都是我的错!夏沫,对不起,对不起!……”  
露台上的风寒冷刺骨。  
尹夏沫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头痛得一阵一阵要裂开般,而忽然,她的脊柱莫名地窜起一阵心惊的战栗,仿佛有某个人影,仿佛有细碎的声响……  
她霍然扭头看去!  
露台的门口,尹澄苍白虚弱的身体仿佛纸片一般静静的站着,他呆呆地望着哭泣慌乱的珍恩,又呆呆地看向她,眼睛黑洞洞的,衬着他失血的面容,就像忽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姐……是这样吗……”  
“是因为欧辰哥哥能够换肾给我……你才和他结婚的吗……”  
而远远的,在尹澄的身后……  
似乎是欧辰的身影……  
沉默地站着
欧辰望着她
仿佛等了她很久很久
仿佛可以一直等下去
却不知道她是否恨着他的等待
不知道对她而言
她的等候是否是另外一种炼狱.
第八章 1
就像原本用积木精心打好的楼阁忽然间被推了一把
轰然倒塌下去
一切都在顷刻间混乱崩溃!所有费尽心血想要隐瞒的事情
**裸地暴露了出来
甚至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从那天的傍晚到深夜
尹澄呆呆地坐在病床上
不吃饭也不说话
好象聋了一样
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好象瞎了一样
什么都不再能够看得见.  
他仿佛没听到珍恩悔恨哭泣的声音
没听到尹夏沫的任何结实
也仿佛没看到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的颤抖的身体.  
整整一个夜晚.  
尹澄就这样坐在病床撒谎功能,无论医生护士如何劝他休息
无论尹夏沫如何温柔或严厉地要求他睡一会儿
无论珍恩哭着说那些都是她在说谎
无论欧辰说些什么
他好象全都听不到.  
从漆黑的深夜.  
到破晓的阳光透出黎明的天空.  
尹澄的面容越来越苍白
他异常沉默着
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静静地坐在病床上.  
当第二天清晨郑医生进来时
吃惊地发现他竟异常的虚弱!而更让郑医生吃惊的是
他告诉她  
他拒绝做今天的换肾手术.  
病房的角落里
尹夏沫耳边“轰“的一声!  
她脑中一片又冷又热撕裂翻绞的疼痛
虚弱的双腿在听到他拒绝手术的那一刻
忽然无法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不可以
珍恩惊慌失措地喊着
一夜的不眠和哭泣使的他的眼睛又红又肿
她扑到尹澄的病床边
泣不成声地说:  
那些都是我在乱说!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手术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不可以这时候放弃!你必须做手术!求求你!那些都是我乱说的,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的.....
那欧辰现在在哪里?
尹澄木然地说
如果他不是正躺在手术室里等候为我摘下那颗肾,就请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珍恩猛得僵住!  
是的
欧辰已经进入了手术室
即将等待麻醉.都是她害的
是她闯了祸
是她使得事情变得一团糟
为什么生病的不是她
她该怎么来弥补这一切!!  
郑医生.....
尹夏沫脸色苍白地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
声音细弱却镇定:“........手术一切照旧
今天就拜托您了.“  
我拒绝.
尹澄斩钉截铁地说.  
郑医生担忧地看向病床上异常固执执拗的尹澄
又看向面前的尹夏沫
见她苍白如纸的面颊上透出好象发烧般的红潮
不禁担心地皱眉.  
夏沫,你.....
我是家属,有权替他作出正确的判断.
尹夏沫定定地望着郑医生
眼中的执拗甚至超过了尹澄
手术同意书上,我会签字,所以,请您照常安排今天的手术.
我说了,我拒绝!
尹澄抿紧嘴唇
语气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
他霍然抬起头
盯着尹夏沫
说:“就算立刻死掉
我也决不接受这个手术!我本人不答应
没有人有权替我同意!即使是你也不行!“  
尹夏沫呆住了.  
从小到大
她没有听过小澄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缓慢地
她扭头看向他
病床上的他苍白虚弱
平日里小鹿般温顺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对她的怒意
她的心骤然一痛!  
你.....
她闭了闭眼睛.  
良久
她面无表情地说:  
除非,你的意思是,你不再承认我是你的姐姐
珍恩倒抽一口凉气
震惊地望着突然变得冷酷起来的夏沫.  
哪怕是以你的幸福为代价吗......
尹澄的声音轻若无声.  
“姐……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生呢……”清冷的阳光照耀在病床上,尹澄怔怔地凝视着尹夏沫,“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拖累你,对吗……”  
“从很小开始,你为了照顾我,没有时间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在孤儿院,为了保护我,你好多次被那些坏孩子们打……  
“为了保护我,你伤了人被关起来,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伤,却不肯说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照顾我,为了我治病,为了我上学,每天拼命去打工,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为了赚到更多的钱,你进入那么复杂的娱乐圈……  
“姐,我知道……你爱我……  
“可是,如今你要为了我,连一生的幸福都舍弃了吗……我究竟是上面,是将你的全部人生和幸福都吸走的吸血虫吗……”  
“如果是你的弟弟,就必须一直伤害你……”尹澄恍惚地说,“那么……那么……我宁可……”  
“不是因为你!”  
如同在冰窟和火炉中挣扎,尹夏沫的头已经痛得仿佛快要裂开,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理智也在渐渐消散。克制住身体的痛苦,她脸色苍白地走近病床,慢慢地对尹澄露出一抹微笑,轻声说:  
“不是因为那颗肾而选择和欧辰结婚……是因为我喜欢他……即使没有手术,我也会和他结婚的……”  
“你喜欢的是洛熙哥哥!”  
尹澄悲伤地说。将所有的事情和发生的时间联系在一起,事实已经是那样的清晰残酷。  
“你是为了我,才和洛熙哥哥分手……是欧辰胁迫你,是他用那颗肾逼你和他结婚!‘  
“不……我喜欢的是欧辰……“  
尹夏沫固执地摇头,脑中不断闪现出的却是洛熙毫无声息的躺在病床上的幻影,对,那是幻影,洛熙没有自杀,是她做了一个噩梦,她不可以把现实和噩梦混淆起来!  
“求求你……小澄,姐姐求求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因为你……”  
怔怔地看着始终默不出声的小澄,那种再也无法说话他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慌乱起来!  
小澄……  
不相信她了……  
“小澄……求求你,接受手术吧,就算是为了姐姐好不好,姐姐想和小澄永远在一起……姐姐不能失去你……”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一滴一滴。  
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是……都是姐姐错了……你原谅姐姐,姐姐答应你,姐姐一定会很努力活得幸福……可是如果没有小澄,姐姐要那些幸福又有什么用呢……”  
病房里静的出奇。  
珍恩望着夏沫眼中的泪水,那是夏沫吗,是那个即使流血也不会流泪的夏沫吗,她又是惊愕又是心碎,泪水不由得亚哗啦啦的流淌下脸颊。  
见惯了生死离别的郑医生也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深知尹家姐弟彼此间的感情深厚,可是……  
清寒的眼光中,看着脆弱晶莹的泪水缓缓躺下她苍白的面颊,尹澄心痛如绞,颤抖的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泪痕。然而,他猛吸一口气,手指又紧紧握起,眼神清醒的看着他,说:“  
“为了我,姐,你已经牺牲太多了,现在,还要牺牲掉你一辈子的幸福,我宁可死……“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尹夏沫猛地站起身,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身子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面容也从苍白变成异样的潮红,仿佛有疯狂的情绪控制住了她,她眼神混乱,拼命的摇着头,低喊说:  
“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做手术!只要做完手术你就好了!听姐姐的话,乖,手术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听姐姐的,就听姐姐这一次好不好?!”  
郑医生黯然地望着情绪失控的夏沫。只有她和她知道,就算小澄这次手术成功,但若其他器官并发衰竭,也很有可能……  
“姐,我想或者……”  
“我想好好照顾你,哪怕只有半年,哪怕只有一个月……不能让你再担心我,换我好好的照顾你……”尹澄微笑,泪水却悄悄流淌下来,“所以我得知可以有合适的肾移植给我,我很开心……哪怕只能活很短的一段时间,我也要陪在你身边……”  
“可是……”  
“这些要用你的幸福来交换吗……还有洛熙哥哥,他是那么爱你,你和洛熙哥哥彼此喜欢,却要为了我,全部牺牲掉吗……”  
“我不在乎!”  
脑袋轰轰的裂开,尹夏沫的全身仿佛在恶魔的冰窟和火炉中被反复的煎熬,疼痛和颤抖让她最后的理智粉碎,再也顾不得许多,泪水疯狂的流淌在她的脸上上。  
“我只有你了,小澄!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活着!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死了,我还活干什么!那些全部没有意义!小澄!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所以洛熙哥哥就可以去死了吗?!”  
尹澄痛心地低喊,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睛,他不可以被姐姐吓到,他不可以让姐姐一错到底。“洛熙哥哥已经因为那场婚礼而自杀了!他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抢救!我是你的弟弟,你爱我,可是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他吗?你不怕他真的死掉吗?!”  
恍若是一道冰冷的闪电!  
尹夏沫僵硬的凝注,她的眼睛黑洞洞的,苍白的追纯无声的开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熙……  
……  
雪洞般冰冷的病房……  
如幻影般静静躺着的人影,手腕处密密厚厚的白色纱布,苍白的面容,紧闭的眼睛……  
仿佛他早已死去……  
黝黑的睫毛甚至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  
“还有欧辰哥哥,为了我,要摘掉他的一颗肾,影响到他往后一生的健康……为了我,真的要牺牲那么多人吗……”  
欧辰……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那些将她身体撕裂的、如恶魔利爪般的疼痛,让她脑中浑浑噩噩,无法听清时断时续的将他的心锥出血来的话语……  
所有人的痛苦都是因为他吗……  
所有的痛苦……  
“姐……”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不会同意接受手术的……姐,无论你说些上面……我都……绝不会……接受手术的……”  
她早就知道……  
她会有报应的……  
漫天的白雾,一阵阵眩晕让她想要呕吐,地面在疯狂地旋转!背脊北滚烫又冰冷的汗水浸得湿透,如同在海水中,一波一波的浪头终于将她淹没!她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能,即使用尽所有自私的手段,背弃了洛熙,伤害了欧辰,可是,依旧无法将一切扭转……  
再也没有希望……  
小澄是那样的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  
茫茫雾气中,隐约有声音在呼喊她,恍若是在梦中,一直,一直无法醒来的噩梦。门把冰冷的金属感,让她轻轻打个寒颤,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她脚步僵硬迟缓地走着,不知该走到哪里,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夏沫……”  
当珍恩打开病房的门担心地追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长长的走廊里,那个单薄的身影正慢慢昏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  ***  
这一场病来得汹涌而突然,仿佛体内有一把绝望火焰在猛烈地焚烧,将尹夏沫所有坚强的一直彻底烧成灰烬。她骤然发烧到将近40度,嘴唇苍白干裂,皮肤滚烫火热,无论医生们采取怎样的方法为她退烧都没有丝毫效果,似乎她已经放弃了,她宁可陷入高烧的昏迷中永不醒来。  
“夏沫……”  
沙哑的声音中混合着惊痛的颤抖,欧辰僵硬地站在病床前,不敢相信在他进入手术准备室还好好的她,竟然一下子就倒下了!  
雪白的病床上。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异常的潮红,就像正深深地陷入一场噩梦,不时呓语挣扎。她的身体不停地不停地颤抖着,像孩子般虚弱恐惧地颤抖着。  
“……”  
脑袋在枕头上不安地摇动,她的申神情是那样痛苦,好象那噩梦是无比的可怕,她想要醒过来,努力地想要醒过来……  
“夏沫……”  
握住她滚烫的手,那掌心的灼热像烙铁般使得欧辰霍然惊骇,疼痛将他的心脏攫紧得透不过气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  
猛然回头,欧辰暗怒地瞪向病房角落里苍白虚弱的尹澄,他知道,只有尹澄才会如此深痛地伤害打击到她,因为只有尹澄才是她最在意的人。  
而他……  
什么都不是……  
当他沉默地躺在手术准备室的手术床上,等待手术开始时,忽然发觉,自己的生命是如此寂寞。  
他是独自走进手术室的,没有人陪伴。他签下手术同意书时,也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而他躺在手术床上时,除了麻醉师和医生,手术室外并没有一个人在担心。  
也许……  
她甚至没有留意到他的离开。  
她爱的只是她的弟弟。  
他只不过是因为她对弟弟那份浓烈的爱,才变得重要起来,有了跟她交换的筹码。如果不是由于那颗肾,她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吧。  
那一刻。  
他的心中一片枯涩,而矛盾和挣扎快要将他逼疯了。用一颗肾去胁迫她,是怎样卑劣的行为,可是,他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是留住她的唯一办法!然而,当尹澄知道了这一切,是不是,就连最后一抹希望也要熄灭了呢……  
当医生告诉他手术已经被取消时,他沉默地从手术床上坐起来,心中的寂寞就像冬天的雪,一层一层覆盖下来。  
他以为心可以渐渐冷掉。  
然而,看到病床上高烧昏迷的她,他才知道,他太高估了自己。寂寞和冰冷全都可以承受,但是她苍白的病容和痛楚的颤抖,却像利刃割痛着他的心,让他宁可承受百倍的寂寞和冰冷,也无法忍受看着她痛苦。  
“你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尹澄低声反问欧辰。  
他面容雪白,眼珠透出执拗固执的火芒,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温顺乖巧的小澄,仿佛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谁也无法让他更改。  
“……”  
欧辰抿紧嘴唇,对于那句反问竟无语可对,良久,他望着病床上高烧昏迷的她,沙哑地说:  
“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应该接受手术。”  
小澄几乎是她的一切,她可以为小澄做任何事情,只要小澄可以健康快乐地活着。应该是小澄拒绝手术使她的希望破灭了,她才会突然地崩溃倒下。  
“我不会要你的肾,不会让她因为那颗肾而失去幸福的机会。”  
尹澄缓缓地起身,他的目光担忧地凝注在夏沫的身上,却不敢让自己再看下去,每多看一秒钟,他的心就好象在滚烫的铁板上被煎熬一秒钟。  
缓缓地走出病房。  
尹澄呆呆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中,空旷的寂静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姐姐的身体一向都是健康的,她回好起来的,他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害怕而妥协,姐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病房中,角落里的珍恩早已被所有的人遗忘。她呆呆地望着尹澄小时的方向,又呆呆地望着站在夏沫病床前的欧辰,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的脑子完全乱掉,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这世上仿佛根本没有什么是对的或是错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悲伤使她的泪水不时忍不住地流下来。  
久久地。  
如同是在漆黑的深夜,眼底寂暗无光,背脊僵硬地挺直着,仿佛在对他自己说,他没有做错,他不会后悔!然而,掌中她虚弱滚烫的手指由于高烧微微颤抖着,就像河边被风吹动的芦苇,摧毁着他最后一跟强硬的神经……  
这场高烧始终没有退掉。  
尽管欧辰连夜请来了国内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尽管医生们想尽了各种方法,尝试了各种针剂,试图用各种物理的方法让尹夏沫的体温降下来,然而她的体温竟几次冲破了40度,昏迷中整个人在高烧的折磨下迅速变得苍白憔悴。  
到了第三天。  
医生们无奈地告诉欧辰,尹夏沫由于受寒引起的感冒发热,已经恶化成了急性肺炎。  
雪白的枕头。  
手腕上扎着输液的软管,尹夏沫无意识地挣扎梦呓着,眉心不安地紧皱在一起,黑漆漆的睫毛紧紧颤抖在苍白的面容上,颧骨却一样潮红,仿佛有痛苦的烈焰要将她焚烧成灰烬!  
…………  
……  
“……必须尽快做换肾手术,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很难支撑三个月以上……无法找到合适的肾源……血型是很特殊的B型RH阴性,以往的血浆来源就很困难,要找到不仅血型相配其他指标也相配的肾就更加困难……”  
……  
“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渗源,不过那个人还没有决定是否同意将肾一直给小澄……”  
……  
“那个人叫欧辰。”  
……  
…………  
红彤彤漫天的大火,恍如每一寸肌肤都被烧裂,看不到路在哪里,面前是浓重翻滚的黑烟……  
…………  
……  
“嫁给我,我把肾捐给小澄。”  
……  
“就算我下一秒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娇给他吧……”  
……  
…………  
痛苦地挣扎着,炽热焚烧的烈火将她紧紧包围,做错了吗,从始至终就是她做错了吧,紧闭的眼睛,如同被噩梦紧紧扼住喉咙,她干裂的嘴唇不断痛楚地呓语着模糊的字句,身体痉挛般地颤抖着……  
…………  
……  
“……即使做了换肾手术,体内各器官的并发症……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  
“你得意了吗……他居然会为你自杀……居然用刀片割开动脉……”  
……  
“所以洛熙哥哥就可以去死了吗……洛熙各个已经因为那场婚礼而自杀了!他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抢救!你不怕他真的死掉吗?!”  
……  
“还有欧辰哥哥……为了我,要摘掉他的一颗肾……为了我,真的要牺牲那么多人吗……”  
……  
“可是,我不会同意接受手术的……姐,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绝不会……接受手术的……”  
……  
…………  
从清晨到夜晚,高烧昏迷中的尹夏沫呓语颤抖着,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睫毛,她如孩子般无助地颤抖挣扎着,仿佛再也没有丝毫力气,仿佛绝望已经让她完全放弃……  
“妈妈……”  
“妈妈……”  
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欧趁突然听清楚了这一句话,他窒息地握住她灼热颤抖的手,眼底黯然深痛,望着她痛楚呓语的摸样,那种仿佛她的生命随时会终止的恐惧,有如海啸般一波强似一波地将他的胸口翻绞得剧烈疼痛起来!  
“我答应你……”  
“夏沫……”  
“只要你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紧尽握着她的手,欧辰将脸埋进她滚烫虚弱的掌心,他的背脊在傍晚的光线中寂寞地耸起,不易察觉得轻轻颤抖。
第八章 2
尹澄却无法守在姐姐的病房中,他无法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姐姐高烧不退昏迷痛苦的样子,那种折磨会让他宁可接受了换肾手术,只求姐姐能够快快好起来!  
只是,那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或许那样能够使得姐姐的病情暂时好起来,然后呢,却让姐姐失去了幸福的资格……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而姐姐高烧昏迷的摸样却仿佛在撕扯着他所有的理智,内心的天人交战让他片刻也无法再留在姐姐的病房。他拜托珍恩从沈蔷那里打听到了洛熙哥哥所在的医院,听到洛熙哥哥竟然仍旧昏迷没醒,他便来到了这里。  
“洛熙哥哥……”  
尹澄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苍白的人影。  
那是洛熙哥哥吗?  
无论是在小时候的记忆里,还是长大后见到的洛熙哥哥,都是那样的温柔洒脱。洛熙哥哥总是微笑着的,仿佛什么都不会在意,完美得就像天使,即使受到无辜的伤害,也会笑一笑就云淡风清地过去。  
可是……  
洛熙哥哥竟然会选择自杀……  
“对不起……”  
尹澄低声对昏迷中的洛熙说。他是深爱着姐姐的吧,所以才会在姐姐离开之后万念俱灰地选择自杀,虽然这中自杀的行为害得姐姐陷入了痛苦的境地,可是在选择死亡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痛苦和绝望也必定是难以承受的。  
“……请不要怨恨姐姐……不是姐姐的错……都是为了我……姐姐才会选择那么做……”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洁妮的手怔在门把上,听着听着,她吃惊地抬起头,望向沈蔷同样惊愕的面容。  
“……是因为我,姐姐才要嫁给欧辰……欧辰用他的肾脏交换,只有姐姐和他结婚,他才同意将他的那颗肾一移植给我……”  
“……所以,那场婚姻只是一笔交易……”  
门口处的沈蔷惊呆地听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顿时轰的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想……”  
“……姐姐是爱着你的……否则她不会常常那样地对你微笑……不会在后来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黯然伤神……洛熙哥哥,姐姐总是习惯把情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她总是什么话都不说……”  
尹澄心中涩痛。  
看着病床上同姐姐一般毫无生气的洛熙,看着洛熙手腕上重重叠叠爆炸的白色纱布,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  
“洛熙各个……如果你仍旧爱着姐姐,就快点好起来……你知道吗……她生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就像你现在一样昏迷不醒……”  
“嘀——”  
“嘀——”  
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单调的声响,曲曲折折的线条跳动着。洛熙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瘦了很多很多,嘴唇是淡色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恍若是沉睡中的王子,而能够唤醒他的公主却始终没有再来。  
“姐姐一直很辛苦地生活着……虽然她总是坚强得像一棵大树……可是她也会累,也学要休息……  
“也许我不能够陪她很久了……  
“洛熙各个……请你快些好起来……以后的日子里,拜托你替我去照顾他……好不好……”  
良久良久。  
尹澄吃力地缓缓站起身,他最后在凝视了深深昏迷中的洛熙一眼,转过身,向病房门口走去。  
门口处。洁妮呆呆地站着,望着尹澄从她面前走过。她张了张嘴,想要问清楚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神情中的苍白痛楚让她终于没有真的去问。  
沈蔷经营地走到洛熙的病床前。  
一时间,她竟无法消化理解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那些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而洛熙呢……  
他听到了吗……  
***  ***  
深夜。  
欧辰依旧守在尹夏沫的病床旁,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了暗青色的胡须痕迹。拒绝了护士的帮助,他亲手将冰枕放在她的额头,高烧昏迷中的她无意识地挣扎呓语着,混乱地喊着些什么,他紧张地按住冰枕,不让它从额头滑下来。  
她的体温还是滚烫滚烫。  
就像一场永与止境地燃烧着的大火。  
“夏沫……”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轻抚摸上她苍白又潮红的面颊,那滚烫的感觉仿佛是她体内充满了绝望的气息,而这种绝望,又从他的手指一点一点透入他的心底,将心一寸一寸地撕裂开。  
终究还是输了……  
欧辰的手指僵硬地握起。  
每次在她的面前,他都输得一塌糊涂,就算幸福已经在唾手可及的地方,他竟然还是输了。她已经是他的旗子,他可以永远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让她幸福,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将他和她分开!  
但是……  
看着她昏迷痛苦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彻底地输了,他艘有的努力,他不择手段辛辛苦苦得来的幸福,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啊……”  
“啊——”  
病床上,昏迷中的她辗转反侧,随着一阵急促火热得以于,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  
“夏沫!”  
欧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交加地俯身过去,几天来她从没有片刻清醒过,即使在高烧偶尔有所减退的时候也是昏昏沉沉地昏迷着。  
“妈妈……”  
言声涣散地望着天花板,冰枕在她刚才的挣扎中被甩到了一边,她拼命得喘着气,额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冒汗,如同是从可怕的梦魇中醒过来,她的神智仍旧是混沌而凌乱的。  
“你……”  
胸口的激动使得欧辰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他深呼吸,让自己从狂喜中镇静下来,沙哑地问:  
“你还好吗?我马上喊医生过来!”  
“妈妈!!”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是在某种狂乱的情绪中,尹夏沫不安地在空气中试图抓着什么,他急忙握住她的手,于是,她涣散的目光由天花板移到了他的身上。  
她呆呆地望着他。  
两行泪水静静地从她的眼角滑落,眼泪越流越急,她忽然开始哭了起来,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妈妈……”  
“妈妈……”  
“夏沫!夏沫!”  
欧辰心痛极了,她的哭泣让他难以承受,这一刻他恨不得用一切同上天交换,只要可以替她承担所有的痛苦。  
“妈妈……”  
“小澄……就要死了……”  
呛咳地哭着,她哭的浑身颤抖,大颗大颗滚落的泪水中,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她恐惧地放声哭着:  
“救救小澄……妈妈……求求你……救救小澄……没有小澄该怎么办……你们全都走了……只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妈妈……求求你……救救小澄  
“小澄不会死。”  
被她的手死死地抓着,方法是濒死的人紧紧地抓着他,欧辰黯然地望着她混乱哭泣的面容,哑声说:  
“我向你保证!小澄不会死。”  
“为什么要惩罚小澄……是我的错……所有的错事都是我做的……”  
泪水在她的脸上蔓延,苍白的面颊,潮红的颧骨,她的眼睛混乱而没有焦距,漫天燃烧的大火,白茫茫的雾气,妈妈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拼命地抓住妈妈,不要走,只有妈妈,只有妈妈能救她!  
“……妈妈……我做错了好多好多事情……如果当初坚决不让尹爸爸收留洛熙……不……如果那时候我留住洛熙……小澄就不会生病……就不用去医院……就不会发生车祸……  
“……如果我没有迁怒欧辰……如果我没有拼命地想去伤害他……就不会被抓起来……就不会让小澄被雨淋……让他的身体变得那么糟糕……“  
“你看……妈妈……都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惩罚到的是小澄……而不是我……是他们弄错了……妈妈……求求你……你在天国……你去告诉他们……死的应该是我……不是小澄……”  
“夏沫,醒一醒!”  
欧辰惊痛地扶住她狂乱颤抖的肩膀,想要将她唤醒,她整个人如同被梦魇着,从她脸上疯狂流下的泪水将他的手背湿濡了一片。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夏沫,高烧的肆虐下,她已经全然崩溃,冰雪般淡静镇定的面具碎裂之后,她脆弱得就像一个孩子……  
“小澄不会死!你听到了吗?我向你保证,小澄不会死!”  
他紧紧拥这她的肩膀,连声低喊,她的身体滚烫如火,脸颊上的泪水一直流淌进他的脖颈,冰冰凉凉,她依旧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  
在他的肩头,忽然,她怔怔地颤栗地说:  
“你也死了吗……”  
轻轻推开他,她恍惚地望着他,目光痴呆呆的,眼底却有异常的亮光,好象穿透他的身体,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自杀……我以为……你会恨我……然后……就会忘了我……  
“洛熙……  
“你死了对不对……所以……来看我最后一眼……不疼吗……就算恨我……可是那样去做……一定很疼对不对……”  
泪水静静地流淌。  
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如一片破碎的星芒。  
“我不知道……我很的不知道……你会选择用死亡来惩罚我……为什么这么残忍……”  
她哑声地笑起来。  
“所以……洛熙……这是对我的惩罚……对吗……我因为小澄伤害了你……所以上天要夺走小澄,来惩罚我……”  

近在耳边的声音使得她的身子渐渐僵住,就像一根针,在漫天的大火和白雾中,扎了近来,在梦魇和现实中有了一个缝隙。  
她呆呆地望着他。  
在他沉痛的一声声低喊中,她混乱涣散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了一点焦距,呆呆地望着他,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中嗡嗡地轰鸣,如无法醒来的梦中,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眼睛中那惊心动魄的痛楚却烫伤了她。  
“自私……”  
泪水慢慢滑下漆黑的睫毛,她呆呆地凝视着他,嘴唇干裂地动了动,很轻很轻地说:  
“还有……比我更自私的人吗……为了小澄……可以把其他人全都牺牲掉……明知会伤害到洛熙……明知那样的婚姻……带给你的只有痛苦……明知即使做了手术……小澄可能依旧会离去……仍然要拿走你的肾……”  
“我不在乎……”  
欧辰紧抿嘴唇,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地泪水,此刻,她的泪水是为了他而流吗?即使她在高烧中,心底也还是有他的一点点位置,是吗?  
那样……  
也就是可以回味一生的幸福了……  
“你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我……夏沫,是我太想拥有你……是我握得太紧了……所以才让你这么痛……”  
病房中。  
深深的夜色将病床上的两个人笼罩着。  
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然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紧紧地抱住她,而是轻轻的,轻到她只要一挣扎就可以自由地离开。  
只是她没有力气了,高烧中的她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身体忽热忽冷,仿佛有弥漫的雾气充满在她的身体,又仿佛有灼热的火焰焚烧着她,身体脆弱无力,只有脑中反复回闪着那些小澄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  
……  
“所以洛熙哥哥就可以去死了吗……洛熙各个已经因为那场婚礼而自杀了!他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抢救!你不怕他真的死掉吗?!”  
……  
“还有欧辰哥哥……为了我,要摘掉他的一颗肾……为了我,真的要牺牲那么多人吗……”  
……  
“可是,我不会同意接受手术的……姐,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绝不会……接受手术的……”  
……  
…………  
也许……  
那样也好……  
小澄不会孤单……  
妈妈不会孤单……  
洛熙也不会孤单……  
在欧辰的肩头,尹夏沫又昏迷了过去,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颧骨上的潮红益发惊人,好象是整个的生命都在那里燃烧,当燃烧殆尽时,也许她的生命就会如灰烬班轻飘飘地被吹散……  
只要她也死掉……  
就会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只是……  
欧辰呢……  
他一个人……  
***  ***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在走廊中,欧辰沉默地走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睛幽深而黯然。  
长椅中。  
有一个孤独的身影。  
尹澄呆呆地望着地面,双手无力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象上天在跟他开一个很大大玩笑,要他必须在姐姐的高烧不退和姐姐今后的幸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可是,究竟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脚步停在尹澄的面前。  
“请替我照顾她几个小时。”欧辰低声说。  
尹澄微怔,他缓缓地抬起头,不是诧异欧辰在几天的寸步不离之后终于要离开,而是吃惊欧辰居然会拜托他去照顾自己的姐姐。那是他的姐姐,就算欧辰不说,他也会……  
忽然,心中一片枯涩。  
是他忘了,欧辰如今已经是姐姐的丈夫,是姐姐“最亲近”的人……  
“好。”  
尹澄默默地看着他,心中的苦涩越染越浓。这几天以来欧辰日夜守在姐姐的病房,迅速消瘦憔悴起来,欧辰对姐姐的感情一向非常深厚执着,从很小开始他就知道。  
如果不是用换肾手术交换婚姻,他会祝福欧辰和姐姐,也会欣慰欧辰多年来对姐姐的爱终于有了幸福的结局。  
可是……  
望着欧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黯然寂寞的背影使得尹澄仿佛透不过气般地难过。  
病房里。  
尹夏沫依旧深深地昏迷着,高烧让她不时地辗转反侧,嘴里模糊地呓语着一些话语,他颤抖的挣扎少了很多,好象已经放弃了什么,脸上有依稀的泪痕。  
尹澄怔怔地坐在病床边。  
“姐……”  
怔怔地用手指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然后,泪水从他的面颊无声地滑落。  
“……究竟该怎么做……”  
同样的深夜。  
液体从吊瓶中一滴一滴流淌下来。  
洛熙静静地躺着,苍白的手指虚弱地放在雪白的床单上,如同已经死去般,只是因为靠着呼吸机,他的胸口才有了浅浅的起伏。  
“今天尹夏沫的弟弟来看你了……”沈蔷凝视着他,“……他说了些什么你一定也都听到了……那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他说尹夏沫爱的是你……  
“他说那场婚礼只不过是尹夏沫和欧辰做的一项交易……  
“他说摆脱你以后照顾他的姐姐……”  
苍白安静地躺着。  
洛熙恍若听不见外界的所有声音,只有输液管中液体一滴一滴静静地流淌。  
“……或者,你不醒过来也好……”沈蔷淡淡地说,“听说尹夏沫也生病了,高烧好几天都没有退烧……也许她是因为你的自杀而歉疚吧……如果你一直无法醒来……她病也许就永远不会好……”  
“我想……你是恨她的……  
“那就让她陪着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夜色深沉。  
尹夏沫昏迷在滚烫的高烧中,尹澄用冰毛巾轻柔细心地擦拭着她的额头和四肢。  
一抹淡色的月光。  
困乏已久的沈蔷渐渐趴在床边睡去。  
雪白的床单上。  
仿佛被夜风吹过,洛熙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  ***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  
欧辰回到了医院。  
“你不同意换肾手术,只是因为不想用夏沫的婚姻来作为交换,对吗?”仿佛又是一夜没睡,欧辰下巴上青色的胡须痕迹更加浓重了些,他深深望着尹澄。  
“……”  
尹澄沉默地望向窗外。  
“这是我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一份薄薄的文件出现在尹澄面前,黑色墨水的签名在上午的阳光中隐隐反光,尹澄惊愕地抬起头,空气中欧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只要你同意做手术,这份离婚协议书就从此由你保管,我和夏沫的婚姻……随时可以结束……”
第九章 1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欧辰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尹橙病房的床头柜上,然后拿出另外一份文件,递到尹橙的面前。尹橙看到文件抬头的几个黑体大字。”  
尹橙失措地摇头。  
“还有什么要求?”欧辰凝视他,“说吧,只要你答应做这个手术,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为什么?”尹橙怔怔地望着他,“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因为想要和姐姐在一起,不是吗?为什么要签离婚协议书?为什么就算这样  
也还要将肾换给我?”  
欧辰沉默不语。  
“不,我不会同意手术。”半晌,尹橙低声说,“我不可以既拿走你的肾,又让你失去姐姐,那样对你太不公平。如果姐姐知道了...她也  
会不安的....”  
“那么,你要看着她死吗?”  
“姐姐不会死的!”仿佛被重重戳了一下,尹橙惊颤地说,“她只是感冒发烧了,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  
“你明知道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知道她是为什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沙哑的声音泄露出欧辰内心的痛楚,他的身体紧绷得如同随  
时会断裂的弓弦,“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你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手术!变得健康,而且永远健康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其他那些无关的事情并  
不用你费心去考虑!”  
“签字!”  
将签字笔塞进尹橙的手中,欧辰抿紧嘴唇,眼底暗怒的火光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不..”  
歉疚和不安使尹橙依旧无法下定决心,他将笔放在一边。  
“.......”  
看着犹豫不决的尹橙,欧辰深吸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坚定而缓慢地说  
“就算是我请求你,请你签字,请你接受我的肾,请你...救救夏沫!”  
“欧辰……”  
他话语中藏也藏不住的痛苦让尹澄惊呆了。从小到大,他认识的欧辰都是淡漠高傲的,而此刻,这个低下头恳求他的人,真的是欧辰吗?  
“她所有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而我目前所能做的,只是换肾手术而已。”欧辰闭上眼睛,声音喑哑,“至于你,我并不想请求你原谅我,那对我都无关紧要。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她的机会。”  
病房里是长久的沉默。  
欧辰再度将签字笔塞入尹澄手里,那力量中带着强迫的决然,尹澄好象被什么驱使着一般,茫然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  
欧辰一直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放松,好象怕他后悔似的飞快地收走了手术同意书,直接往门外走去。  
那声“谢谢”让尹澄心中猛地被扯痛了!“谢谢”不是应该他对他说的吗?怎么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望着欧辰高大萧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尹澄轻声地自言自语:  
“欧辰,你真的很爱很爱姐姐,是吗?”  
***  ***  
上午的阳光静静洒照在洛熙苍白的面容上。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  
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不知此刻是仍旧身在梦中,还是过去的那些事情才是一场浓如白雾的梦境。  
…………  
……  
“……我能求你不要嫁给他吗……”  
……  
“……可是……你是那么的冰冷固执,就好象一面没有缺口的冰墙,从来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夏沫,我能来做什么呢……你会因为我,而不嫁给欧辰吗?”  
……  
“……没有用的。”  
被树叶摇碎的风声中,她的声音如针一般冰凉闪着寒光。  
“因为……我爱他。”  
……  
“我爱欧辰。”  
……  
…………  
嘴唇苍白干裂,眼睛缓缓地闭上,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死神没有将他的生命带走,为什么那么痛彻心扉的回忆还是不肯将他放过。漆黑  
的睫毛紧紧地闭合着,心底一阵阵浓烈而麻木的痛楚,他仿佛被一波一波冰冷的海浪重新打回黑暗的深渊。  
“洛熙.....”  
洁妮担心地低唤。  
几个小时以前洛熙从几天几夜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喜极而泣,医生却告诉她和沈蔷,洛熙的求生意志很低,这样很不利于他  
各项身体机能的恢复。而且,如果不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就算这次脱离了危险,他仍很有可能会再次选择自杀。  
沈蔷望着洛熙黯然憔悴的面容,她调整一下呼吸,压抑住心中的酸涩,声音平板地说:  
“尹夏沫和她的弟弟都来看过你,你还记得吗?”  
手指在病床上轻轻颤抖了一下。  
仿佛在那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漫天浓雾中,她似乎转瞬即逝地出现过,还没有来得及去感知她,就如影子般消散了......  
她真的来过吗....  
不是一场幻觉吗......  
为什么还要来看他....他不是完全不在意他了吗...她爱的....是欧辰....不是吗...她已经嫁给了欧辰....  
“她的弟弟是一个人来的,他做在你的床边,对你说....”死死地握紧手指,沈蔷才能逼着自己说下去,“他说尹夏沫喜欢的是你....尹  
夏沫是因为她的弟弟才要嫁给欧辰,欧辰用自己的肾脏交换,只有尹夏沫和欧辰结婚,欧辰才同意将肾移植....”  
“……”  
唇色变得异常苍白,漆黑的睫毛缓缓睁开,洛熙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那么,不是他的幻觉了,梦境中听到的小澄的那些话……  
“……所以……那场婚姻只是一笔交易……”  
沈蔷勉强地说完,然而心头忽然又冒起一团始终压抑不下的愤怒火焰,她冷冷地说:  
“可是,在这场交易中,她终究是将你舍弃了!”  
“洛熙!”  
洁妮惊愕地看到洛熙居然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反应。靠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虚弱己极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然而只是一晃,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手腕上扎着的输液管也剧烈摇晃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洁妮惊慌地扶住他还欲挣扎起来的身体,一边按响医生的呼唤铃,一边着急地问。  
“我……要去见她……”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洛熙眼底有异常的亮光,仿佛在一片死亡的灰烬中,还有一抹最后的希冀。  
***  ***  
一直拒绝换肾的尹澄忽然间同意手术了!  
珍恩不敢置信有欣喜若狂,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改变呢?她又是高兴有是困惑,然而看着沉默的欧辰和同样沉默的小澄,她什么也没有敢问。  
一切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快,当天下午手术就将开始。  
“姐,我要去做手术了。”望着病床上昏睡的尹夏沫,尹澄温柔地说,“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做完手术再来陪你。”  
“夏沫,你放心,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  
珍恩尽量用快乐的语调说,好象换肾手术不过是一个像阑尾炎手术一样的小手术。  
颧骨上有高烧的潮红,尹夏沫静静地躺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欧辰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放进去,又细细地为她将被子掖好,直到确信她任何地方都好好的,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珍恩说:  
“手术期间,请你照顾她。”  
“哦……”  
珍恩怔了一下,不安地看着尹澄。手术会不会出问题呢,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不守在手术室门口,她恐怕会坐立难安的。可是,留下夏沫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她确实也放心不下。  
忽然,她想到手术室就在这层楼的西区,占据了整整半层楼的位置,就算站在夏沫病房门口也能看到手术室外面的情况!  
“好的,你们放心!”  
珍恩用里点头说。  
病房门轻轻地关上,屋里只剩下珍恩和高烧昏迷中的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夏沫,良久,珍恩咬紧嘴唇歉疚地低声说:  
“对不起……我闯了太多太多的祸……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劝阻你……如果我告诉你洛熙的那个电话……如果我没有冲动之下说出事情的真相被小澄听到……一切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吧……你也不会病得这么厉害……  
“对不起……  
“……虽然我是你的朋友……却好象从来没有帮助你什么……反而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如果换成潘楠……她会帮你很多吧……我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人……”  
“如果你醒来以后……因为讨厌我……要和我绝交……”珍恩颤抖地吸了口气,“……也是我应得的惩罚……可是,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小澄和欧辰马上就要开始做换肾手术了……手术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你真的不会担心吗?”  
“夏沫……我知道……手术没有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我见过你和郑医生说话时的神情,虽然你什么都没对我说,可是……手术过程会有危险对不对……”  
越想越担心,珍恩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向门口,将病房的门打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不让门口的风吹到昏迷中的夏沫,然后她紧张地望向走廊的尽头,远远地,从这里看向手术室的外面。  
一群医生和护士走了过来。  
这里面,好些医生的面孔都是珍恩熟悉的,还有些医生是特别从国外请来参加这台手术的。郑医生也走进了手术室,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使得珍恩的心徒然被揪紧。  
过了一会儿。  
欧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  
又过了一会儿。  
尹橙也静静地躺着被护士推了进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  
珍恩紧紧咬住嘴唇,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屋里的夏沫,夏沫依旧昏迷在高烧中,仿佛也感染到了手术紧张的气息,夏沫的身体不时有着一些颤抖和挣扎。  
上天啊,保佑手术能够顺利完成吧!  
珍恩在胸前交握双手,用力的祈祷着!  
***  ***  
“见她....”  
再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苍白虚弱的洛熙竟仍旧吃力地挣扎着要从病床上下来,医生和护士们想要按住他,对他说他的身体状况还非常不好,必须至少休息几天之后才可以下床活动。  
然而洛熙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脑中轰轰杂乱地响着,换肾,交易,结婚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让他仿佛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我要....去见她....”  
在护士们的惊呼声中,洛熙挣扎着拨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脑中一阵剧烈的眩晕,他紧紧闭起眼睛,在虚弱得天昏地暗的漆黑中,用丝毫无力的双腿向病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洁妮慌乱地扶住他,努力地试图能够最后劝阻住他:“过几天再去看夏沫学姐吧,你现在....也许你会吓到学姐的....不如等你身体恢复得好一点.....”  
我要见她!  
他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逼的他要疯掉了,不,他一刻也不能停留,他要找到她,他要问清楚!!强烈的念头使洛熙有了惊人的力气,他推开洁妮的双手,在一阵阵眩晕和虚弱中,握住病房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用力将门打开!  
门外是一辆空空的轮椅。  
“我送你去。”  
沈蔷正站在门外,她推着轮椅,声音清冷地对他说。  
“可是沈小姐....他的身体....”  
洁妮吃惊地望着她  
“不让他去,他也许会再死一次。”  
仿佛在被烈火焚烧。  
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有一些朦胧不清的声音,可是每当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人影和声音就如水波般散去。仿佛是在嘲弄她,无论她在那漫天的大火中是拼命地奔跑还是努力地去寻找,却每一次都是什么都抓不到,而每次当她终于放弃时,那些人影和声音又缠绕在她的身体,黑白默片般闪烁地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而她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  
病床上。  
尹夏沫辗转颤抖着,额头渐渐有细密的汗水潆出来,手指不时地紧握又放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珍恩没有留意到夏沫的变化,她紧张到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手术已经做了很长时间,门始终没有打开过,也没有任何医生和护士出来过。这  
手术室的大门猛地被打开了!  
珍恩惊住!  
只见一个护士匆忙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神情中有某种令人不安的凝重!珍恩记得,那个护士当初就是和小橙的开刀医生们一起走进手术室的!  
手术室中,手术刀剪的响声变得急促起来,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鸣起尖锐的警示音!麻醉昏迷中的尹橙面色苍白如纸,主治医生会回头看一眼监护器的屏幕,皱眉加紧手上的工作。  
“血压7020!”  
“血压持续下降!”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所有医生都停下手中的刀剪,护士帮主治医生擦去额头的汗珠,主治医生也停下手中的工作,凝色命令说;  
“注射肾上激素!”  
当护士又面色匆匆地陪着一位没有见过的医生向手术室跑回来时,珍恩已经从夏沫的病房跑了出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满脑子被个中可怕的猜测塞满了,一把抓住那个护士,惊慌地连声喊:  
“手术怎么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病人的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我们正在努力,请让开!”说着,护士跟着那位医生跑进了手术室里,只剩下珍恩惊怔地站在原地,恐惧共和担心让她的身体一阵一阵发抖!  
小橙.....  
小橙.....  
“血压45——15!”  
“继续静脉注射肾上腺素!”  
“血压40——10!”  
“加大剂量!”  
雪白的手术室内,医生们紧急处理着危急的情况,尹澄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面容如墙壁一般雪白。
第九章 2
仿佛是在恐怖的噩梦里,急促的喘息和挣扎中的尹夏沫的身子突然剧烈地弹了一下!汗水从他的额头涔涔地淌下,整个人好象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她呆呆地坐起在病床上,可怕的梦境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漫天大火中,小澄的身体渐渐透明,她无论如何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就像那是小澄在向她告别……  
“小澄……”  
周围的环境使尹夏沫逐渐明白这是病房,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可是这并不是小澄的病房!她怎么会在这里?脑中一时无数的回忆和隐约的片断向她凶猛地袭来,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胸口压得透不过气的恐惧使她只想立刻看到小澄!她要看到小澄还是好好的!  
双腿虚弱无力。  
她一下子从病床跌到了地上!  
手腕被拽者得锐痛,她一把将输液针头拔开,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仿佛淋湿了以后被冷风冰冷地吹。走廊上空荡荡的,她眩晕地扶着墙壁走着,不知道这是几楼,只是凭着知觉想要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珍恩害怕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她用手紧尽抱住自己,用力想要克制身体一阵阵的发抖。什么是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是小澄有危险了吗?小澄……小澄……  
她低声哭了起来。  
然后哭声越来越痛,她真没用,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她就只会闯祸闯祸不停地闯祸,如果她没有乱说话,也许小澄的手术在几天前就已经顺利完成了……  
“你……为什么哭……”  
医院的走廊里,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地问。  
满面泪痕的珍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慌地扭头望去,下午清冷的阳光中那个人影仿佛虚弱得透明,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好象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站在那里,惟独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里面闪动着恐惧和脆弱的微芒。  
“夏沫——”  
珍恩惊呼,扑过去扶住她,扶着她让她坐在长椅上,连忙用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触手冰凉,高烧竟似已经完全退掉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自己出来了呢?我送你回去!”  
“……小澄呢?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哭?”  
尹夏沫声音颤抖着,一连串地问,然而当她呆呆地凝视着珍恩脸上的泪水,脑中却已缓慢地情形过来,那些纷杂的回忆渐渐理清,包括昏迷中曾经隐约听到的话语。小澄和欧辰正在里面做手术,对吗?而珍恩满面的恐惧和泪痕,难道——  
“……是手术出现问题了吗?”  
她的身体如冰冻般寒冷,眩晕的漆黑再次试图将她击倒……  
“……”珍恩努力挤出笑容,用力摇头,“没有,手术很顺利,是我一个人在外面等得有点害怕,乱担心所以才哭。夏沫,我送你回去,你刚刚还在发烧,身体很虚弱。”  
“是吗……”  
尹夏沫的手依旧在颤抖,声音却渐渐宁静下来。她死死凝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面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就像三只暗红的眼睛,而方才噩梦中的小澄逐渐透明的身体如同某种厄兆,让她的体内五脏六腑撕裂翻涌得想要呕吐。  
“那么,你不要哭……”  
紧紧握住珍恩的手,尹夏沫紧紧闭起眼睛,手指彻寒如冰。  
“……他们在做手术……需要照顾……我们不能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珍恩不安地开始在手术室外面走来走去,不时地绞紧双手咬紧嘴唇。尹夏沫始终静静地坐着,她的背挺得很直,没有靠向长椅的椅背,她作得笔直笔直,仿佛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在这一刻的等待上。  
手术室里,欧辰和尹澄只有一布隔开的距离,两人都因为麻醉而昏迷着,这边的医生们已经开始为欧辰缝合伤口,那边的医生们还在紧张地关注着尹澄的血压和心电图的变化——  
“血压开始上升!”  
“50——20!”  
“60——30!”  
“70——40!”  
“90——60!”  
“血压已经基本正常!”  
“好,继续手术,随时注意血压状况!”刀剪的碰撞声又开始在手术室内清脆地响起,尹澄身子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静静地躺着,漆黑的睫毛如小鹿般温顺地覆盖在苍白的肌肤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下午的太阳渐渐落山,夕阳的光芒将手术事外的长椅晕染成淡霞的红色,珍恩忍受不住等待的煎熬,整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不听地跺脚,恨不得从门缝里挤进去!  
尹夏沫紧紧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她的双手愈来愈冰凉,整个人如石雕般僵硬地坐和。  
医院走廊的尽头。  
电梯见的指示数字忽然开始跳动,“1、2、3”,按某种节奏亮起的数字就像压抑的心跳,然后——  
“叮!”  
电梯停在了这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被推出的轮椅里,坐着一个虚弱单薄的身影……  
“砰”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  
珍恩反射性地跳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尹夏沫也顿时站起身,因为动作过猛脑中一阵眩晕,紧张和恐惧将她镬紧得无法呼吸,在眩晕和漆黑中,她双腿颤抖着走过去,隐约可以看见医生和护士们推着一张病床出来,病床上那人在麻醉剂的作用下紧闭着眼睛。  
“医生!手术怎么样!”  
“手术还顺利吗?!”  
“小橙....小橙怎么样!”  
耳边听见珍恩一连串地喊着,尹夏沫紧紧握住病床的边缘,眩晕的漆黑中她竟看不清楚昏迷中那人的面容。  
“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尹橙的手术大约需要再过一两个小时才能结束,你们不用担心。”医生一边和蔼地说着,一边和护士们推着病床向病房区走,“至于欧辰,他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下,不过他身体素质很好,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太好了....”珍恩喜极而泣,抱住夏沫的肩膀哭了起来,“太好了...医生说手术顺利...刚才我还以为...还以为...”  
漆黑的眩晕一层一层散去,始终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好像沙漠中拼命奔跑了几天几夜的人终于看见绿洲就在前方。尹夏沫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走廊里被推动的病床上那张昏迷中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是欧辰.  
昔日贵族般倨傲的面容此刻显得是那样苍白,他静静地躺在雪白的被子里,薄薄的嘴唇依旧如平素一样抿得很紧,好象他从来没有快乐过,即使短暂的快乐留给他的也是更加深刻的疼痛。昏迷中的他就像一个执拗的孩子,痛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将嘴唇抿得更紧些。  
他的一颗肾……  
已经换给小澄……  
紧紧握住病床的边缘,随着医生护士的脚步,尹夏沫推着病床上的欧辰慢慢地走着。隔着雪白的被子,她忽然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就在她的手边,孤独而寂寞的,与她的手就像隔着一床被子的距离。  
移动病床在走廊里轰隆隆地走着。  
傍晚的晚霞中。  
淡红色霞光将病床上昏迷的欧辰和始终低头凝视他的尹夏沫轻轻地笼罩在一起,她的心神是那样专著,以至于全然没有留意到走廊的地面上投映着一道斜斜长长的人影。  
洛熙坐在轮椅里。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常  
她扶着欧辰的病床从他的面前走过,她低垂着头,海藻般的长发滑下他的脸颊,她瘦了很多很多,下巴变得尖尖的,她的眼圈红红的,浓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有泪水的痕迹。  
他屏息望着她。  
她却专注地望着病床上的欧辰,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出现。  
他喉咙干哑地伸出手。  
那只手停留在空气中,是想要抓住她吗,还是想要让她注意到他,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只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地冷,这种寒冷甚至超过了临近死亡的那一刻。  
而她看到的只有欧辰。  
洛熙的手指僵硬在空气中,整个人也如风化的时候般随着空气一点一点被吹散……  
深夜。  
因为担心而好几天没有睡觉的珍恩终于撑不住回家休息去了,尹夏沫独自一人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透过玻璃窗,她可以看到里面的小橙和欧辰。  
两人身上都插满了各种管子,同样的面色苍白,同样的虚弱,两人都在昏迷中沉睡,透明的输液液体一滴一滴流入两人的身体,心电图监护器的屏幕有规律地跳动着。  
手术是顺利的。只要再度过手术后的危险期,就不会有大的问题,医生这样告诉她。  
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尹夏沫忽然有种茫茫身在梦中的感觉,小橙虽然温顺但是骨子里却也是非常固执的,她以为他绝不会同意进行手术,为什么当她一梦醒来,手术竟已经进行了呢?  
原以为一切都再没有转机。  
是由于她的自私伤害了洛熙和欧辰,所以上天才要夺走小橙来惩罚她。她原来已经绝望了,无力再去挣扎和反抗,可是为什么一梦醒来,事情又变的不一样了呢?  
小橙的手术顺利结束了。  
而洛熙....  
洛熙.....  
傍晚时分当她看着欧辰的病床被送入重症监护室,又走回手术室等待小橙的手术结束时,夕阳淡淡的晚霞中,洛熙坐在轮椅中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使她的身体猛然僵住!  
他眼珠漆黑地望向晚霞的天空。  
面容苍白消瘦得如同夜晚被风吹落水中的樱花,淡淡的颜色已然褪尽,花瓣雪白雪白,被冰凉的水沁着,透明得有种让人心惊的易逝和脆弱。  
他的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  
右手的纱布已经拆除,一道粗深可怖的伤疤蜿蜒在他的手腕处。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要轰炸开来的血液在翻腾,却又如大雾中白茫茫的寂静,生生死死,爱恨纠缠,一瞬间已是恍如隔世,而再相间时,一切都早已不是原先的摸样。  
洛熙沉默地坐在轮椅中望着天边的晚霞。  
他没有说话。  
好像已经根本不再认识她。  
他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等待小橙的手术结束。当小橙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过程比较顺利之后,他坐着轮椅的背影消失在晚霞的余光中。  
那一刻。  
扶着小橙病床的她紧紧闭上眼睛...  
她没有资格再去看他的背影,是她深深地伤害了他,她也伤害了欧辰,即使追上他孤独的背影,又能说些什么呢?  
欧辰已经失去了一颗肾。  
她已经是欧辰的妻子。  
她再也没有资格为其他的男人心痛。  
夜色深沉。  
尹夏沫用力地深吸口气,从纷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她凝视着那里躺着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弟弟。  
一个是她的丈夫。  
他们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生命乃至整个世界,如果说以前绝望和愧疚曾经让她想要放弃,那么今后她要用加倍的力量还守护他们。  
输液液体一滴一滴地流淌。  
机警的重症监护室里,欧辰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黯绿沉寂,然而当透过明亮宽大的玻璃窗,看到尹夏沫清澈的双眼时,冰床上的她血液突然凝滞住,她的眼睛就像大海般深邃温柔的感情……  
远远地隔着玻璃……  
面容苍白的欧辰凝望着她  
如同她是一个幻影般。  
深深地。  
久久地。  
凝注着她,不敢呼吸,仿佛那呼吸的小小动静会将她的幻影惊得破碎掉……  
病房的窗户开着。  
夜风沁凉的吹进来,洛熙坐在窗边,病人服的一角被风吹的微微飘扬,月光皎洁,他的侧面比月光还要单薄苍白。  
沈蔷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心里酸涩的疼痛,这种疼痛说不出是因为洛熙还是因为她自己。手术室的外面,他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哪怕他就站在洛熙的轮椅后面,但是洛熙的尹夏沫却从未看到她。  
他一直认为罗西是被尹夏沫伤害的人,尹夏沫是她所见过的最冷血无情的女人。可是今天见到的尹夏沫,苍白消瘦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洛熙,似乎以前他所知道的尹夏沫都只是一个假象,一旦卸去那个坚强淡漠的外壳后,她看起来竟是那样的脆弱。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是她以前见到听到那个尹夏沫……  
还是这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尹夏沫……  
可是,无论是那个尹夏沫,和洛熙在一起似乎都是不合适的。相同的西瓜与完美的扮演,相同的习惯与人保持有里却淡漠的距离,相同的习惯于将脆弱隐藏的坚强的盔甲之后,这样的两人也许互相碰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外壳,而无法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月光淡淡的撒照在洛熙的身上。  
他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的静默着,仿佛没有了思想,也没有表情,面前是一片空荡荡清冷的苍白。  
手术后,欧辰在重症监护室里过了一夜,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就转入了加护病房。当他再次从昏睡中清新过来时,是上午时分,一抹阳光闪耀在他的眼前,他的面容被阳光映得如金子般温柔,低头俯看着他,轻声说:  
“你醒了……”  
他细心的用一方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脸和双手,看到她挣扎着想要做起来,于是她又小心翼翼的将他的病床床头要高一些,让他能够舒服的半倚着。  
“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拿过来一只保温杯,旋开盖子,热热的米粥香气顿时弥漫的空气中。  
她的病已经好了吗?  
那么昨晚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到的她,并不是他的幻觉,可是深夜里她那双如大海般充满了感情的眼睛,又是不是他的幻觉呢?  
欧辰默默的望着她。  
“粥是少夫人亲手做的。”  
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欧辰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沈管家也在病房里。这次手术他并没有告诉沈管家,应该是她让沈管家知道的吧。  
“这是少夫人借用了医院的厨房,一直守在旁边,亲手为少爷您做出来的粥,请少爷多喝一点。”  
沈管家的眼睛里有一样的湿润,不知道是为手术后少爷苍白的脸色担心,还是为少夫人对少爷的关心而欣慰。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所以就煮了一些小米粥,你只和米汤就好。”尹夏沫轻轻将小勺里的米汤吹得凉些,送到他的唇边,“尽量多喝一嗲,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不知怎么——  
欧辰却没有张口,温热的香气中,他的眼睛沉黯如夜。  
“不喜欢吃吗?”她怔了怔,“可是,我记的……”很久以前,她曾经有一次感冒发烧得很厉害,什么都不想吃,惟独吃了很多小米粥,所以她以为他是喜欢的。  
“啊,我知道了……”  
她微笑。  
“你喜欢小米粥里放些糖,甜甜的才好吃,对吗?不过医生嘱咐过,刚做完手术不能吃甜的东西,否则可能会引起高血糖。先忍耐一下好不好?过了这几天,我多做些好吃的补偿你。”  
她的声音如此温柔  
就像一个温柔的妻子在呵护闹脾气的丈夫。  
病房里的两个特别忽视脸红地互相看了一眼,偷偷地笑。沈管家想那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然后自己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把空间只留给那两个人。  
金色的阳光中。  
欧辰静静地半倚在病床上,他的面容依旧有些虚弱和苍白,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手腕输着液体。尹夏沫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细心地每用弄脏他哪怕一丁点,他沉没地望着她,她将喝完的保温杯收起来,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微微干裂的嘴唇。  
“你不需要这样做……”  
欧辰沙哑地说。手术完成后,他和她的生命已经再无交集,现在她的关切和温柔,只会让他以后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更加痛楚而已。  
“再睡一会儿吧,等你可以下床了,我就陪你去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好象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将床头轻轻摇平,把被子轻柔地为他掖好  
“睡吧,我会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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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dreamer:不错啊08-30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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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剑听月 微信:qjtywwx 5月21日(二) 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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